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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又拐進(jìn)一條狹窄的小巷。巷子深處，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婦人，坐在自家門檻上，借著天光，吃力地縫補(bǔ)著一件滿是補(bǔ)丁的舊衣。她腳邊放著一個破碗，里面只有寥寥幾枚銅錢。巷子口，幾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追逐打鬧，臉上臟兮兮的，但笑容卻天真無邪。

李明看著這一幕，心頭微澀。他想起了云溪岸邊那些荒蕪的田地和被征發(fā)走的青壯。眼前的景象，是否也是漕運(yùn)重役下，無數(shù)個破碎家庭的縮影？

“明哥兒，你看那邊！”張鐵柱忽然指著街角一個賣炊餅的小攤，甕聲甕氣地說，“那老漢的炊餅，俺記得以前有碗口大！現(xiàn)在咋縮水成拳頭大了？價錢還沒變！這不是坑人嘛！”

李明順著望去。果然，一個老實(shí)巴交的老漢守著個爐子，正費(fèi)力地揉著面團(tuán)。他烙出的炊餅，個頭明顯比記憶中小了一圈，面皮也顯得更薄。老漢臉上帶著愁苦和無奈，面對偶爾路過的顧客，也只是低著頭，不敢吆喝。

“鐵柱，去買兩個來?！崩蠲鞣愿赖?。

張鐵柱應(yīng)了一聲，跳下車，很快買了兩個還冒著熱氣的炊餅回來。李明接過一個，掰開。面質(zhì)粗糙，沒什么麥香，顯然用的也是劣等面粉。

“老伯，這餅…似乎比從前小了些？”李明走到攤前，溫和地問道。

老漢見李明穿著體面，有些局促，搓著手，唉聲嘆氣：“公子見笑了…實(shí)在是…沒法子啊！

面價漲得厲害，這油、柴火，哪樣不貴？餅要是還做原來那么大，別說賺錢，連本錢都收不回！可要是漲價…這街坊鄰居都熟面孔，老朽…老朽張不開這個嘴啊！只能…只能把餅做小點(diǎn)…唉！”

老漢的無奈和掙扎，是底層小商販在物價波動擠壓下最真實(shí)的生存困境。李明默默聽著，心中五味雜陳。

策論上高談闊論“輕徭薄賦”、“通商惠工”，落到現(xiàn)實(shí)中，可能就是這縮小的一寸炊餅，是老漢臉上的一道愁紋。

“忠叔，多給老伯幾文錢?！崩蠲鬏p聲吩咐，將咬了一口的炊餅遞給張鐵柱，“鐵柱，你吃吧?！?

“哦！”張鐵柱不疑有他，接過來就大口啃起來，含糊不清地說，“嗯…味道還行，就是不夠塞牙縫！”

接下來的幾天，李明有意識地增加了這種“市井觀察”。他不再局限于坐在茶館讀書，而是真正地“沉下去”：

在碼頭，他看苦力們扛著沉重的麻袋，喊著號子，汗流浹背，脊梁被壓得彎曲。聽他們抱怨工錢被把頭層層克扣，受傷了也無人問津。

在茶館，他不再只聽學(xué)子高談闊論，也坐在角落，聽跑船的商賈談?wù)撗赝娟P(guān)卡盤剝、漕丁索賄的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