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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鼓了鼓。

努力的鼓了鼓。

胸腔像吹脹的氣球一樣高高隆起……然后，他又把手伸了回來。

不是怕了阿旺。

主要是胳膊上以前的傷疤忽然之間有些癢哈。

“都當(dāng)大畫家的人了，咱不能跟只土貓一般見識，小了，格局小了?！鳖櫷槊蛄嗣蜃?，自覺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放了阿旺一碼。

在他和阿旺的斗爭中，顧老頭又取得了一次重大的勝利。

顧童祥在心里的小賬單上添了一筆。

他的小賬單上已經(jīng)寫了一個半“正”字了。

算上這次，顧童祥已經(jīng)贏了阿旺九次。

每次都是胸懷上的勝利。

可惜這種雜毛畜生是不會懂的！

否則早就該羞愧欲死，肉袒負荊，尾把上綁著根小藤條讓自己啪啪啪的抽它了。

顧老頭咂咂嘴。

他把目光轉(zhuǎn)向桌子上整齊放著的一打書，最上面的《芥舟學(xué)畫編》的冊子封面上，粘著一條便簽。

應(yīng)該是昨天晚上孫子回家時寫的。

“一、臨《芥子園畫譜》第二冊第二集君子譜一章，上午臨摹菊譜五篇、下午臨蘭譜五篇，共計十篇。二，工筆畫技法……”

顧童祥戴上老花鏡，讀了兩行，面色瞬間就是一苦。

這作業(yè)怎么像是越留越多了！

“咦”

一旁的電熱水壺響了，熱騰騰的蒸氣從壺口噴涌而出。

顧老頭的屁股似是粘在了凳子上沒有動。

他伸出手從書桌的表面被畫冊遮蓋的地方，用指尖攆起了一粒斷掉的碎木屑。

“我的紅木茶墩！”

顧童祥感受到了他的心臟發(fā)出哀鳴，眼角忍不住的抽搐。

它可是講究人喝茶時，必不可少的器具。

茶墩、西裝、海明威和老爺車，是顧童祥最愛的裝逼四件套。

這幾樣在顧童祥的朋友圈里能夠找到不同形式的排列組合。

他可以喝著茶發(fā)朋友圈。

可以穿著西裝喝著茶發(fā)朋友圈。

可以穿著西裝，喝著茶，再在茶桌上擺放一本海明威的散文集發(fā)朋友圈……顧童祥自覺比那些在桌子上擺什么保健養(yǎng)生百科全書的老頭要高端多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顧老爺子目前還沒有能完全研究明白，如何在老爺車上，穿著西裝，擺著茶墩、讀著海明威的散文集打卡發(fā)朋友圈的理想姿勢。

怎么擺，把大茶墩塞進車里，都顯得太過刻意了。

無論如何說。

這只上等的紅木茶墩，都在顧童祥的朋友圈事業(yè)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連每次請隔壁吳老頭來家里喝茶的時候，對方盯著它看的神情都有點復(fù)雜。

顧童祥心里清楚。

老吳這人就是悶騷。

他嘴上不說什么，看著自己在那里風(fēng)雅無雙的樣子，心里肯定可羨慕了呢！

往日里。

阿旺頂多在上面啃下兩三粒沙礫大小的木絲，就已經(jīng)讓顧老頭心痛的要命了。

如今，這書頁底下沾著的倒處都是木屑。

自己的大寶貝，得被這只肥貓糟踐成什么樣子??！

顧童祥心里幾乎在呻吟。

他盯著在那里打盹兒的貓貓，大口大口的吐氣，一邊熱水壺里所噴灑出的熱氣，似乎都沒有顧老頭從鼻孔里噴出來的怒氣多。

好想把它拎起來打一頓。

好想打一頓。

好想好想。

真的忍不住。

大概是顧童祥的心中的怨念太強，或者感受到了熱水壺里騰出的熱蒸氣，亦或單純的只是到了阿旺大王每天清晨用早膳的時候。

貍花貓從睡夢中清醒。

它前爪前伸，后腿向上撐，身體反弓，做出了一個像水滑梯一樣，專屬于貓的伸懶腰動作。

阿旺注意到了老顧子不知為什么鼻翼呼扇的瞪著自己。

大概是沒見過這么帥的貓貓吧

它咧開嘴，輕蔑的朝著顧老頭呲了一下牙。

于是。

顧老頭又蔫了。

十五秒鐘后，顧童祥心中的小賬單上，“戰(zhàn)勝”阿旺的次數(shù)來到了十次。

“遇上我這樣好脾氣的大畫家，就在那里羞愧去罷你！”

顧老頭數(shù)落著阿旺。

他站起身，想看看自己的紅木大茶墩還能不能再搶救一下。

只看了一眼。

顧童祥就呆住了。

他雙眼瞪的像是銅鈴，兩股戰(zhàn)戰(zhàn)，嘴里“嘶嘶”的倒抽著冷氣，和旁邊熱水壺的“咝咝”吐氣聲相應(yīng)成趣。

仿佛是一對親兄弟。

彌漫的水蒸氣打在茶墩上遇冷凝結(jié)成一層水靈靈、濕漉漉的小液滴。

熱氣一烘托。

更顯得其上的那只滿開的菊花如綴滿了清晨的露水。

芯寒香冷，

嬌艷欲滴。

顧童祥用手抹抹菊花的刻痕，看看身前的茶墩，又看看那邊趴著的阿旺，再看看身前的茶墩。

他人都傻掉了。

“變魔術(shù)呢！”

老顧同學(xué)揉著頭發(fā)，巨大的震驚讓他的臉都扭曲到了一起，酷似一朵被風(fēng)雨摧殘后的老菊花。

他看向了阿旺。

有點不太確定的喃喃自語：“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貓的報恩”

——

六月十五日。

大雨滂沱。

在東夏的二十四節(jié)氣中，這一天正是夏至，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時節(jié)。

大日當(dāng)空，陽光璀璨，農(nóng)事忙碌。

而在仰光，六月份反而意味著一年中前半段的熱季結(jié)束，正式的進入到了頻繁降雨的時節(jié)。

雨從昨天半夜開始下，如萬千只小鼓一齊鳴響。

天都像是漏了。

水滴沖洗著整個世界，德威這樣的私立學(xué)校有自己單獨的供電系統(tǒng)，校園里的燈光很亮，可在鐵灰色的天空遮蓋之下，還是顯得有些霧氣蒙蒙的。

“蔻蔻，你的錄取反饋表格填了么”

樓道的拐角處。

有人遇到了蔻蔻，隨口打了聲招呼。

“填了的?！?

蔻蔻穿著校服，抱著一個比自己腦袋還要高的大塑料帶，朝旁邊走過的燙著波浪卷的妹子點點頭，順便在對方期待的目光里，點評了一下她的頭發(fā)。

“頭發(fā)染的還可以！不過劉海下次可以剪的再短一點，左右兩邊弄成不一般平的樣子，有點奇怪?！?

能夠獲得蔻蔻這樣的妝扮專家的贊賞。

波浪卷的妹子顯然分外開心。

她把腦袋湊過來，和蔻蔻咬耳朵。

“是吧，我也覺得劉?？梢栽偌舳桃稽c，但我又有一點害怕顯的臉太長……發(fā)型設(shè)計是理發(fā)總監(jiān)給我推薦的，他說這樣顯得有韓流泛，就是外交官大道上挨著泰國使館旁邊的那間，你知道吧……”

“……伱可以買個大剪刀，特別長的，就是裁縫縫衣服的那種?！?

蔻蔻提出了專家建議，“對著鏡子輕輕剪一下就好，比理發(fā)師理出來的還平整，可方便了，自己在家就能做?！?

“哦哦哦?！?

妹子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她這時才意識到蔻蔻手里還拿著一大堆的東西呢，她好意的詢問道：“在收拾東西，需要幫忙么”

“不用了，就幾雙鞋子，舞蹈練功服，還有一支網(wǎng)球拍?？粗鴸|西多，其實一點也不沉的?！?

蔻蔻抬了抬下巴，指著從黑色塑料帶里露出來的球拍握柄，沖著對方笑笑。

今天是校招會結(jié)束的第三天。

學(xué)期就算是正式結(jié)束了。

往日里像是禿鷲一樣巡視著校園的風(fēng)紀主任，或者學(xué)生會的值勤學(xué)生，早就不見了蹤影。

大家沒了枷鎖。

燙發(fā)的、做指甲的、不穿校服的……學(xué)校里穿梭著一片五顏六色的人影。

比如這個和蔻蔻聊天的妹子。

校招會一結(jié)束。

她就立刻去做了個造型，試圖紀念青春期最后的小尾巴。

一項以善于和教導(dǎo)老師斗智斗勇而著稱的蔻蔻小姐，反而在另一種意義上，成為了鶴立雞群的“乖”學(xué)生。一如既往的顯得特立獨行。

德威的校服好貴的吶。

這可是蔻蔻現(xiàn)在最好的衣服之一。

上午的時候，蔻蔻取到了校招會上的錄取結(jié)果，她把自己寄存在學(xué)校的東西打了個大包，準備一起打包搬回家。

“晚上有個小派對，慶祝畢業(yè)，你要來玩嘛”

妹子詢問。

“你們?nèi)グ桑乙獪蕚錅蕚淙プx留學(xué)相關(guān)的事宜，順便看看獎學(xué)金申請什么的，這幾天還要好幾個表格要填呢。”蔻蔻拒絕了。

“真不來有啤酒哦，我父母如今終于不管我喝酒了?！泵米幼隹蓯蹱?。

蔻蔻笑著搖搖頭。

“好吧，要是我是今年的學(xué)生‘國王’就好了，按照慣例，國王的邀請是不能拒絕的呢……”

波浪頭妹子明顯有些遺憾。

她戀戀不舍的看了蔻蔻一眼，側(cè)身從旁邊離開了。

蔻蔻覺得有趣。

她注視著對方消失在走樓拐角處，也順著樓梯繼續(xù)下樓，走到十三年紀區(qū)的儲物柜旁。

窗外傳來沙沙的雨聲。

一路走過來，不時的有同學(xué)再和蔻蔻打招乎，不過整體上，即使如今已經(jīng)基本畢業(yè)了，氣氛卻遠遠不如往年來的熱鬧。

這并非是錄取結(jié)果不好的原因。

能上的起私立國際中學(xué)的學(xué)校，好學(xué)生、差學(xué)生，好大學(xué)、差大學(xué)，基本上不會缺上大學(xué)的機會。

除非實在太混的，否則同年級中就沒聽說誰沒拿到offer。

不過今年有個特殊情況。

班級助教剛剛發(fā)了通知，這學(xué)期結(jié)束后，國際中學(xué)的仰光校區(qū)就要關(guān)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