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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過塬坡時，雨停了。秀蘭蹲在泥濘的棗苗棚前，心卻涼了半截 —— 渾濁的泥水淹沒了大半棗苗，幾株幼苗的嫩芽被泥漿糊得嚴(yán)嚴(yán)實實。王嬸顫巍巍地遞來棗木小鏟：\"蘭子，快把苗子扒出來，興許還有救。\" 兩人跪在泥水里，雙手在泥漿中摸索，指甲縫里嵌滿了泥土。

深夜，秀蘭坐在炕上縫補被風(fēng)吹破的草苫，油燈在穿堂風(fēng)中搖晃不定。圓圓趴在她膝頭，聲音帶著哭腔：\"奶奶，小棗樹是不是要死了？\" 老人的針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粗布上：\"不會的，\" 她咬著牙將線頭穿過針眼，\"就像咱陳家洼人，再難的坎兒也能跨過去。\"

塬坡上的窯洞漸次熄滅了燈，唯有建軍的觀測站還亮著光。老人對著月光下的棗林抽旱煙，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他翻開《尋水經(jīng)》，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字條，上面寫著 \"村西亂葬崗下，或有暗河\"。遠(yuǎn)處，李虎的車間里，他就著昏暗的油燈雕刻書簽，刻刀在木頭上刻出一行小字：\"旱魃無情，人定勝天\"。

當(dāng)?shù)谝宦曤u鳴響起，陳家洼籠罩在薄霧中。秀蘭早早來到棗苗棚，驚喜地發(fā)現(xiàn)幾株被救出的幼苗竟然挺直了腰板。她抹了把臉上的泥水，轉(zhuǎn)身對趕來的村民們喊道：\"大伙聽著！今兒起，咱們分兩撥，一撥護苗，一撥尋水！\"

晌午時分，張哥騎著三輪車從鎮(zhèn)上回來，車斗里不是訂單，而是幾張皺巴巴的報紙。李梅展開報紙，聲音帶著顫抖：\"鄰縣幾個村子的水井都干了，有人說......\" 她突然住口，偷偷看了眼秀蘭。秀蘭卻接過報紙，目光掃過上面的鉛字：\"怕啥？\" 她將報紙塞進灶膛，火苗 \"騰\" 地竄起，\"咱陳家洼祖祖輩輩在這塬坡上，還能被老天爺難住？\"

暮色再次漫過塬坡時，尋水隊扛著鐵鍬、棗木鎬出發(fā)了。秀蘭站在村口，將一陶罐棗花蜜塞進建軍懷里：\"建叔，帶著這個，餓了就抿一口。\" 老人點點頭，竹簍里的《尋水經(jīng)》邊角已經(jīng)卷起毛邊。李虎握著父親留下的刻刀，在棗木鎬把上刻下 \"尋\" 字，木屑落在他新打的補丁上。

深夜，塬坡上的風(fēng)越發(fā)凜冽。秀蘭站在窯洞前，望著尋水隊遠(yuǎn)去的方向。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護樹錢，冰涼的銅錢貼著掌心。遠(yuǎn)處，棗苗棚里亮著幾盞馬燈，像黑暗中倔強的眼睛。而在村西亂葬崗，鐵鎬撞擊巖石的聲音，正一下下叩擊著陳家洼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