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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好就好在艷俗

潘應龍跟著祁言進了西苑，沿著南海湖西側堤岸的路，往紫光閣走。</p>

“潘府尹，到了紫光閣還要你等一會?！?lt;/p>

“祁公公，皇上有事？”</p>

“皇上這會在瓊華宮，陪著娘娘們聽唱戲。不過皇上的脾性你知道的，到點了一定會過來。”</p>

“皇上一向十分準時，是臣心急來早了?！?lt;/p>

“潘府尹這話說的，只有臣等君的，哪有君等臣的。”</p>

“祁公公說得是?！?lt;/p>

風輕輕吹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飄進了潘應龍的鼻子里。</p>

“又到了八月桂花香的時節(jié)?！?lt;/p>

“西苑的桂樹種得多，一到八九月間，滿苑的桂花香。”</p>

“我還記得第一次進西苑，當時帶路的是黃公公，他剛好出去辦事回西苑，順路帶著我去見皇上。</p>

那會皇上還是太子。</p>

黃公公在前面慢慢地走著，那時我也是這般聞到了桂花香。黃公公說，此前西苑沒有幾棵桂樹，太子喜歡聞，于是世宗皇帝就叫人遍尋京畿，移種了上百棵桂樹在西苑里?！?lt;/p>

祁言在前面幽幽地說道，“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lt;/p>

潘應龍眼睛眨了眨，對言道：“不辭散落人間去，怕群花、自嫌凡俗。向他秋晚，喚回春意，幾曾幽獨?！?lt;/p>

祁言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潘應龍微微一笑，又悠然道：“皇上對奴婢們說過，他聞著桂花香，最喜歡的詩詞還是‘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lt;/p>

“這是衡山公（文征明）的詞。”</p>

“對，某一年秋季，皇上召見文長先生，聞到桂花香，文長先生有感而發(fā)，念了這闕詞。皇上最喜歡這句，還叫文長先生揮毫潑墨，抄錄了這一闕詞。”</p>

徐渭跟潘應龍同為胡宗憲幕僚出身，兩人同心協(xié)力輔佐胡宗憲剿倭。</p>

徐渭對潘應龍，亦師亦友，兩人私交非常好。</p>

潘應龍父親出仕后，曾經(jīng)拜文征明為師，學習繪畫和書法，頗有一番淵源。</p>

祁言突然提到徐渭，還提到了文征明，似乎表達出某種善意。</p>

“果真時光如飛。祁公公，聽聞黃錦黃公公駕鶴仙逝了？”</p>

“五天前，定國公、楊公公和馮公公帶著皇上的欽賜祭品和詔書，去永陵主持黃公公的葬禮，隨葬在永陵里。真是天大的恩賜??！”</p>

兩人說了幾句話，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完了，突然又靜了下來，繼續(xù)沿著林蔭道繼續(xù)往前走。</p>

遠處有鳥兒在樹上叫喚著，啾啾，悅耳動聽，跟湖邊上吹過來的風一樣，讓人舒暢。</p>

祁言把潘應龍帶到紫光閣前殿耳房。</p>

等小內(nèi)侍端上茶杯，祁言客氣地說道：“潘府尹請稍坐。”</p>

“祁公公請自便?！?lt;/p>

瓊華宮，正殿的戲臺上在咿咿呀呀地唱著《牡丹亭》。</p>

女旦一甩長袖，幽婉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p>

戲臺正對面是空曠的廳堂，朱翊鈞坐在正中間，薛皇后的肚子半圓微拱，坐在左邊。宋貴妃的座位在右邊稍下一點，她的肚子圓滾圓滾的，比薛皇后要大得多。</p>

左邊順妃王氏坐在第一位，下面坐著康妃董氏、寧妃葛氏。葛氏的肚子比薛皇后的大，比宋貴妃的小。</p>

宋貴妃下首坐著淑恭妃許氏、淑妃曾氏，都顯懷了，肚子跟葛氏差不多大。</p>

朱翊鈞目光在她們臉上掃過，心里嘀咕著。</p>

要么不懷，要懷就一起懷。</p>

七位后妃，集中時間懷了五位，也不知道輪著來，現(xiàn)在只剩下順妃和康妃，選擇余地不大，也就沒有什么新鮮感</p>

康妃這幾日，茶飯不思，有些異常。請入內(nèi)御醫(yī)所女醫(yī)官把了脈，喜脈似有似無，可能才一兩個月，狀況還不明顯，不過懷孕的幾率很大。</p>

好嘛，你們組團懷孕，朕真的就要變孤家寡人了。</p>

太后身為過來人，暗示自己給后宮“招兵買馬”。</p>

堅決不擴招！</p>

自己才十八歲，正值青春，后宮一多，花兒迷離眼，很容易就陷進去了?，F(xiàn)在萬歷新政正在起步，各項改革如火如荼，自己這個時候可不能松懈。</p>

關鍵是心里這股氣，不能泄，一泄氣就全完蛋了。</p>

好逸惡勞，人的天性。</p>

“唱得真好?！痹S氏贊嘆道，“聽說這戲本子是江西才子湯顯祖寫的，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如此這般文采的人。</p>

皇上，這湯顯祖考上狀元了嗎？”</p>

“沒考上?！敝祚粹x知道這人，文采是有，王世貞都把他夸到天上去了。進京赴會試時路過南京、揚州時，連海老夫子都忍不住召見了他，不過在給自己的私信里提了一句，此人文采甚佳，世事不通.</p>

大概意思就是此人寫劇本編小說頂尖好手，要是入仕途，就是一只小綿羊</p>

后來會試，內(nèi)閣和禮部把進士名單呈給自己看，沒有他的名字。</p>

會試落榜后就去了蘇州，跟王世貞、屠隆混到一起去了，寫寫劇本，四處會友，在王世貞主辦的《文藝報》上辛辣點評，做個萬歷朝的潮流紅人。</p>

挺好。</p>

“真是太可惜了?！?lt;/p>

王氏在一旁說道：“妹妹，考進士光有文采沒用，要有經(jīng)世濟民的才干?！?lt;/p>

眾人忍不住看了她一眼。</p>

自從生下皇長女后，王氏消沉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又奮起了。</p>

許氏還想爭辯兩句，曾氏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角，連忙改口。</p>

“順妃姐姐說得對?！?lt;/p>

戲臺上不知對面的動靜，兩位戲子還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一位女戲子，演的是杜麗娘。另一位女扮男裝，演的是柳夢梅。</p>

你來我往，眉目傳情。</p>

“怎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lt;/p>

幾位后妃聽得如癡如醉，董氏撐著下巴，癡癡呆呆地說道：“唱得真好，幾乎可與貴妃姐姐媲美?！?lt;/p>

葛氏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角，“胡說八道，你怎么能拿貴妃姐姐與女戲子比論?！?lt;/p>

董氏吐了吐舌頭，“貴妃姐姐，玲瓏知錯了，你千萬不要生氣。我覺得，滿天下沒有誰的曲唱得有你好聽了，我怎么學都學不來?！?lt;/p>

宋貴妃雙手輕輕扶著高隆的肚子，微笑著答道：“康妃和寧妃妹妹唱草原上的曲子，就十分出色，可為卓絕。”</p>

薛寶琴靜靜地聽著，拿起一杯溫茶喝了兩口，輕聲道：“外面都說這《牡丹亭還魂記》是艷詞麗曲，尤其是許多老夫子，痛斥此戲文污穢不堪，有污斯文?！?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