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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縫為近衛(wèi)騎兵團的年輕軍官裁剪衣服，他有意的把腰身收的很窄，鏡子里男人的倒影，像是一柄出鞘的鋒銳戰(zhàn)刀。”

——（俄）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

叮叮叮。

五分鐘后。

酒店門口的敲門聲響起，顧為經(jīng)打開大門。

門口站著一位中年人，看上去五十歲左右，拖著一個小行李箱。

對方身上的深色西服熨貼的看不到任何一絲的褶皺，脖子邊豎立起的領(lǐng)子散發(fā)著大理石般氣質(zhì)堅硬的光澤。

“唔，這樣的人，一定不會被人嘲笑衣服不夠體面?！?

顧為經(jīng)見到對方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

老楊說服裝是男人的戰(zhàn)刀。

面前的中年人顯然把閃亮的戰(zhàn)刀穿戴在了身上。

他覺得對方若非是顧童祥那樣的正裝愛好者，便是個《疾速追殺》里Johnwick那樣的冷酷殺手。

“顧為經(jīng)先生，是吧？18歲。后天上午有采訪活動?！?

顧為經(jīng)點點頭。

果然是主辦方的人，他心說。

“您是來——”年輕人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不答話。

他上上下下的用審視的眼神打量了他幾眼，皺起眉頭來。

“是的。嗯，是的?！彼洁炝藘删?。

“說實話，時間有點緊——”

中年人自顧自的說道。

“身高176？體重60公斤出頭？骨架偏小，應該比正常的體重顯瘦一點。”

“不過問題不大，放心，我是最好的，很快，一下子就好了?！彼D(zhuǎn)而露出了笑容。

顧為經(jīng)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對方的眼神過于銳利了，目光與其說是審視不如說是挑剔，那種殺手盯著獵物時的挑剔，仿佛要把顧為經(jīng)的斤兩，在對方的眼神里一斤一斤的全部乘量過一遍似的。

老天爺！

有誰見過哪個人一上來，以“你的骨架偏小”做開場白的？什么人會習慣用到“骨架大小”這個修飾詞，不是煲燙的廚子就是殺手吧？

配合前面那句時間很緊。

這分明很像是變態(tài)殺手，正在評估干掉他以后，方便不方便分尸切成塊處理。

一下子就好了？

是啊。

對于最好的職業(yè)殺手來說。

他這樣小骨架的人，搞不好半個小時后，就分拆成一塊骨頭，一塊骨頭的，被裝在中年人那個拖來的行李箱里帶走沉海了。

顧為經(jīng)怎么看，這個人都怎么像他隨時能從身后的行李箱里掏出把大砍刀或者鋒利骨鋸的模樣。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安娜并不了解，在現(xiàn)實世界里，他們僅有結(jié)果堪稱災難的一面之緣。

他怎么能篤定人家的手段就沒有豪哥狠了。

莫非……

伊蓮娜小姐不滿足于在采訪節(jié)目里把他吃干抹盡，真的從直接哪里派了個約翰·威克過來？

顧為經(jīng)心思沉了下去。

中年人已經(jīng)從他退后讓開的空當里，拖著行李箱走進了房間，蹲下身，拉開行李箱的拉鏈，一柄寒光閃閃的兇器已然被他隨手摸了出來。

“你為什么拿它！你拿它要干什么？放下?！?

顧為經(jīng)戒備的抬起手。

他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我告訴你，前臺可是知道你上來的，如果你要——”

中年人愣住了。

年輕人話說到一半，自己也愣住了。

顧為經(jīng)見到，對方一只手從行李箱中拿出了足有普通人手臂長的金屬大剪刀，另一只手拿出的卻是——

卷起來的軟尺？

咦？

那柄大剪刀可以理解成為了方便過安檢的奇門兵器，可卷尺是干什么用的……莫非，對方要先用卷尺把自己勒死？難道玩的這么變態(tài)的么。

“您是干什么的？”

顧為經(jīng)困惑的看著這一幕，意識到有什么事情不太對勁。

“我。我是裁縫啊。”

中年人也很困惑的攤開手，指指手邊的箱子，一副身為專業(yè)的裁縫，行李箱里隨手放一把大剪刀，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的模樣。

他不理解這個年輕人為什么這么大驚小怪的。

聽說是搞藝術(shù)的，不會飛了葉子吧。

顧為經(jīng)目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

行李箱被翻開之后，成為了一個小的折疊工具臺。

除了大剪刀和軟尺以外，里面還擺放著量角器，塑料盒里裝著的粉筆、小的修線剪、標記色帶、曲面窄帶齒等一大堆的工具。剩下的位置則被書冊一樣一板又一板的布料羊毛樣品示例填滿。

仔細想想。

確實相比變態(tài)殺手，這位中年人更像是裁縫的出場造型。

“您是手工裁縫？”

顧為經(jīng)沒想到，這都2023年了，他居然可以見到從事這么古老的職業(yè)的人。

“對啊?！?

尖下頦的中年人露出笑容，一幅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的樣子。

“新加坡最好的?！?

他對顧為經(jīng)豎起大拇指。

一旦接受了對方是專業(yè)裁縫而非專業(yè)的變態(tài)殺手的設定以后，顧為經(jīng)發(fā)現(xiàn)，人家笑的還是蠻開朗的。

中年裁縫給年輕人遞來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Rafflestailor（萊佛士裁縫鋪）」。

顧為經(jīng)幾天前，去萊佛士酒店參加藝術(shù)家晚宴的時候，在酒店的宣傳板上隱約看到過這個名字。

老楊說那是很“頂級”的地方。

做為專為頂級酒店客人提供制衣服務的附屬裁縫鋪。萊佛士裁縫鋪擁有悠久的歷史，具體的內(nèi)容顧為經(jīng)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宣傳頁封面上好像有mJ和溫斯頓·丘吉爾的名字。

顧為經(jīng)有印象是因為……楊老師在那里舔了舔嘴唇，按帽子擺了個mJ的經(jīng)典造型。

“抱歉，我不太懂?！?

顧為經(jīng)這就更困惑了。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呃。顧先生，不是您找我下的訂單么？”中年裁縫也懵了，“我們接到訂單，要為您趕制一套正裝出來，用于后天的正式場合。所以，我上門來為您量體了。您是有個采訪講座對吧？”

顧為經(jīng)點點頭，又搖搖頭。

“對。但我沒有請裁縫?！?

“那是有別人替您訂的？錢都付過了。等等，有個東西是給您的，您需要簽字確認一下。”

中年人撓撓下巴。

他在行李箱里找了找，拿出了一個有萊佛士酒店標志的信封出來，雙手遞給顧為經(jīng)。

顧為經(jīng)接過信封。

里面夾雜著一張訂單，有客人向萊佛士酒店的禮賓部下了加急的訂單，要求為一位十八歲的男性藝術(shù)家剪裁出一身，雙排扣、戧駁領(lǐng)，純色暗紋的西裝外套。

深藏色外套并搭配中腰直筒褲。

衣服的面料要求holland&Sherry的黃金帝國系列，剩下的襯衫、馬甲和皮鞋任選，用以出席接下來的正式活動。

而訂單的總價格是——55，000新幣。

顧為經(jīng)輕輕抽了口氣。

有人豪橫的花了一輛小奔馳的價格，送了他身衣服。

他不是沒掙到錢，更不是沒見過錢。

以顧為經(jīng)的金錢觀來說，他能接受花個五萬美元買輛車，可花個五萬美元買身衣服……還是實在太過奢侈了。

是誰下的訂單？

顧為經(jīng)發(fā)現(xiàn)大信封里除了訂單以外，還有一個用膠水封著的小信封。

他撕開封口，里面是一張同樣有酒店印花的便簽紙——

「我很后悔那天粗魯?shù)某靶α四愕囊r衫?！?

「對不起?！?

「我非常抱歉?！?

「望勿誤會，這絕非炫耀，也并非收買。這是我用《油畫》雜志社經(jīng)理的薪水所買，你有拒絕的權(quán)力，但我希望你能收下它?！?

「謹代表我的歉意。信很短，但這是我的真情實感，能不能打動你，卻不由我說。」

「去好好的準備后天的采訪吧，暢所欲言，我期待我們會有一場精彩的對談，小畫家?！?

便簽的最后，有一個用花體字母所寫的姓名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