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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nèi)寂靜無聲。
只有老嬤嬤輕手輕腳的撕開一包沃爾瑪?shù)乃芰习b的山毛櫸小塊木料,用火鉗一塊塊的丟入燃燒的爐子里。
她是看守這座老宅的傭人。
老楊很喜歡她烤培根和烘焙小蛋糕的手藝,嬤嬤總是會加不少油和糖,不健康但好吃,美中不足是對方只會說帶著一口濃重匈牙利口音的德語。
英語都講的不太流利,更別說漢語了。
溝通起來不太方便。
現(xiàn)在想來,老楊認(rèn)為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事情。
對方肯定聽不懂唐寧和曹軒這對師徒交談的內(nèi)容。
這樣至少,他不用擔(dān)心下周早晨在《月亮報》的新聞上讀到“震驚!師徒關(guān)系破裂,盤點藝術(shù)豪門的幾度風(fēng)雨”這樣八卦人們喜聞樂見的轟動標(biāo)題了。
就算如此。
出于職業(yè)敏感性,老楊依然以防萬一,想走過去讓老嬤嬤暫時離開一下。
他還沒動。
老嬤嬤已經(jīng)加完了木柴,又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就沒有朝任何人打招呼,自己靜靜離開了客廳。
望著對方似乎對整個客廳里像是冰凍住一樣的氣氛,安之若素的態(tài)度。
老楊忽然又覺得。
或許這種傳奇繪家家族里雇用的老傭人,早就對類似的事情見怪不怪了。
對方一個字都沒有聽懂,卻又什么都聽懂了。
“豪門家族,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啊?!?
老楊揣著手,看著壁爐火光掩映下,臉色晦暗難明的唐寧,很好奇此刻對方心情到底是什么樣的。
——
壁爐的火光掩映下,唐寧的臉色晦暗難明,帶著難以理解的錯愕以及茫然。
她愣了足足半分鐘才意識到。
老師并非開玩笑。
從唐寧來到奧地利開始,所有的事情的發(fā)展都讓她變得搞不懂這個世界了。
日幕途遠(yuǎn),倒行逆施也好,腦子糊涂,做錯了事情也罷。
都是唐寧在怨憤急切之下的“勸諫”之言。
她更多的是想要向老師表達(dá)自己這位學(xué)生在此事上不容退讓的態(tài)度。
但現(xiàn)在。
唐寧開始真的擔(dān)心,曹老是不是思維認(rèn)知出了問題,已經(jīng)分不清好壞對錯了。
要不然,老爺子怎么能說出這么離譜的話呢。
她可是唐寧啊。
二十歲就拿下國際雙年展的金獎,二十六歲在黃埔江邊開展,報紙上說她筆下“觸目見琳瑯珠玉”,前輩畫家稱她“筆墨整麗,法度井然。”已有大家氣象。三十二歲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差一點就成為了繼侯孝賢、張藝謀,蔡國強以后,下一位手捧金獅獎獎杯的東夏藝術(shù)家。
雖與金獅、銀獅雙獎遺憾的都失之交臂,但她同年便和老師一起登上《油畫》雜志的年度封面,連市場遇冷的達(dá)米安·赫斯特,都被她擠到了二刊。
到今年。
她的身價早已超越千萬美元。
從古至今在人類繪畫史上留下名字的女性藝術(shù)家,不說前三,前五。前二十,唐寧自信自己終究是不難排進(jìn)去的。
這才是她在老師面前,敢于大膽直言,自己便是對方最合適的接班人人選,不會再有其他人的底氣所在。
顧為經(jīng)才多大?
唐寧當(dāng)然是相信天才的力量的,她自己就是萬里挑一的天才,就因為如此,她知道再好的天分也需要時間和閱歷來醞釀。
尤其是中國畫。
往往越老越妖。
固然有王希孟這種及關(guān)冠之年便譽滿京華的古之奇人,但如張大千、齊白石、徐悲鴻、黃賓虹,趙無極包括她的老師在內(nèi),誰又不是到了三、四十歲的壯年,乃至花甲老年,才完成了返璞歸真,功至入道的壯舉呢?
“老師,您真的……唉,我希望這是玩笑。”唐寧神色復(fù)雜。
“若我真是這么想的呢?!?
曹軒似乎沒有讀出唐寧語氣里的那分惋惜,繼續(xù)笑呵呵的反問道。
“如果這不是玩笑的話,那您真的老了,老到不適合作畫的年紀(jì)了,判斷力下降的太厲害了,我很傷心?!?
唐寧站起身,走過去撫摸著曹軒老人的頭頂蒼然白發(fā),輕聲說道:“老師,這學(xué)期結(jié)束,您就把漢堡的教職辭去了吧,搬到倫敦去和我去住。這幾年,我想多陪陪你。”
“倒還算是有孝心?!?
曹老點點頭。
“莫奈,包括黃賓虹先生,晚年眼疾,極難視物,卻仍筆法瑰麗,艱難的在畫卷上探索前行。你老師我比不上這些前輩的毅力和魄力,但自認(rèn)年紀(jì)大了,眼神卻還沒花?!崩咸珷斢謸u搖頭,“還沒有需要到讓你們這幾個徒弟照顧的安享晚年的時候,再等等吧?!?
曹老側(cè)過頭,望著唐寧。
唐寧費解的盯著他。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見你么?你的心,不夠靜?!辈苘幧斐鍪种?,在面前的茶幾上敲了兩下。
“心不靜,就算見了面,我的話你大概也聽不進(jìn)去。不如寫封信,讓你沉下心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可能效果更好?!?
“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伱問關(guān)于顧為經(jīng)的事情?!?
唐寧緊鎖眉頭。
“你知道我為什么對你感到失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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