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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被嗆差氣了。
座位分區(qū)那邊聚集起來,坐在一起繆斯計劃的團體高層中,也有好幾位大咖沒有笑。
包括了布朗爵士本人。
安娜說她不知道答案的時候,理事長就不笑了。
他眉頭微鎖,目光灼灼的盯著臺上的年輕女人。
此時無招勝有招。
不管安娜搞出什么樣的說辭,布朗都有信心能夠隨手破之。
可如果伊蓮娜小姐壓根就不出招。
他又能怎么破呢?
但是想要用一手漂亮的以退為進,一句“我不知道”不夠。
還遠遠不夠。
“在我20歲時進入《油畫》雜志工作的時候,當時視覺藝術板塊的原欄目高級編輯,列賓美術學院的終身教授,謝爾蓋·伊萬諾維奇教授榮休。在交接的時候,伊萬諾維奇教授只留給了我兩樣東西。辦公室的抽屜的鑰匙,以及一本書?!?
“那是一本教授這么多年以來一直帶在身邊的書。不是《圣經(jīng)》,也不是某個風霜斑駁的珍貴絕版美術圖鑒。是一本蘇聯(lián)科學院出版社在1983年所引進的俄文版的《銀河系漫游指南》。”
“《銀河系漫游指南》是世界上最暢銷的科幻之一,文風詼諧幽默。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應該讀過,講述了全宇宙人們集中起來力量,想要得到宇宙的終極偉大問題的答案。于是造了一臺名為“深思”的史無前例的超級計算機,運算了整整七百五十萬年的時間。最后得到了一個答案?!?
“42,簡簡單單的一個數(shù)字?!?
安娜不急不緩的娓娓道來。
“深思告訴人們,42就是宇宙終極偉大問題的最終解。代表了一切的一切。可這一刻,人們在茫然的發(fā)現(xiàn),到底什么是一切的一切呢?什么才是‘終極偉大問題本身’呢?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知道。深思也無法運算出結果。”
“伊萬諾維奇教授告訴我,這是他一生中所讀過的最幽默,也最迷人的故事。這本看上去和藝術毫無關聯(lián)的書,卻是一則涵蓋了藝術學者這整個行業(yè)的寓言隱喻?!?
“那位老先生告訴我,若是幾十年的工作讓他得到了什么接近真理的東西,那么就唯有一點。那就是,問題本身有時候很可能要比答案更加龐大且復雜?!?
安娜輕聲說道。
“藝術學者這一行業(yè)的真諦在于找對問題,而并非給出自己的回答?!?
“每個人的才能都是有限的,誰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因此,找到一個足夠深刻、有洞見性的、直面本源的問題,本身甚至可能要比嘗試回答出這個問題,更加重要?!?
“他說,當你想要嘗試對某一個問題,對所有公眾以雜志社的編輯身份做出回答的時候。不妨先問問自己,你真的了解這個問題么?”
“老先生的教誨,讓我至今受益良多。”
安娜清澈的聲音悠悠的穿過美術館會場內(nèi)的巨大空腔,傳過藍色的透明玻璃和閃爍變換著古斯塔夫·克里姆特作品的霓虹燈帶。
向著天空飄去。
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光纖中飄遠。
從全世界的各個角落,傳來縹緲的回聲。
“藝術是什么?這個問法是在太飄渺空洞了,與其問藝術是什么?不如去問,到底是誰的藝術?!?
“藝術,是誰的藝術?古羅馬壁畫上繪畫角斗士戰(zhàn)斗的藝術,是帶著鐐銬的奴隸們的藝術,還是在劇院里歡呼雀躍的奴隸主們的藝術?雅典人曾為邁雷托士塑像,將他把不敬神明的蘇格拉底控訴至死的行為奉為英雄。邁雷托士贏了,他永遠贏得了和討厭的蘇格拉底的辯論。他的大理石塑像高高矗立在雅典城邦里一百年?!?
“可是一千年以后,兩千年以后。如今盧浮宮中《蘇格拉底之死》的名畫上,那個失敗者,成為了被人們所永遠銘記的勝利者?!?
“一束陽光照射在蘇格拉底的臉上身上,裸露瘦弱的身軀下是堅強的意志力,是面臨死亡的毫不畏懼?!?
舞臺的燈光打在年輕女人的臉上。
把她照耀的像是一尊熠熠生輝的大理石雕塑。
“歌頌邁雷托士的雕塑,和歌頌蘇格拉底的畫作,誰是高雅的,誰又是庸俗的?公元前400年的雅典人,知道他們曾引以為豪陶片放逐法,會被當成暴民的象征么?那么印象派和學院派呢。1897年,古斯塔夫想要將947幅印象派的佳作捐贈給法國國家藝術館。卻被學院派大師熱羅姆痛斥為,若是政府接受了這些庸俗的糟粕,那么將是巨大的道德淪喪?!?
“口吻和今日布朗爵士信誓旦旦的想要和庸俗藝術宣戰(zhàn)的說辭,一般無二。那么一百年后的今天呢?那947幅作品分散在世界上最大的美術館,最燈火輝煌人流如織的展柜里,又有多少非專業(yè)人士,還記得曾經(jīng)熱羅姆的名字?!?
“可熱羅姆難道真的是一位技法糟糕的藝術家嗎?若非打壓印象派的污點,他輝煌的藝術成就,也許甚至會有機會躺進先賢祠之中?!?
“那么,似乎印象派和學院派的斗爭,時間終于站到了印象派的那一方,它成為了藝術世界的主流。可這樣的主流又和數(shù)千公里以外,同一時間點,被英俄中亞大博弈所摧毀的希瓦汗國有什么關系?”
“難道那些炮火之下,被如同重錘所敲碎的宣禮塔上,蜂蜜色的磚石上貼出的美輪美奐的馬賽克繪畫和浮雕,就不算民眾的藝術創(chuàng)作了么?”
“波西米亞平原間的大皇宮里,阿波羅與寧芙(注)貪歡春睡的偷情壁畫,和濃煙滾滾污水橫流的泰晤士河畔,夜班工人用煤渣在下城區(qū)墻壁上,畫下的暗戀面包店女傭的素描。誰又是高雅的,誰又是低俗的,誰代表了時代的聲音,誰又是驕傲的少數(shù)人?”
……
【顧君——】
【你有在看現(xiàn)在的歐洲美術年會么?超精彩的!】
【我們?nèi)胰硕荚谟凸苌峡茨亍!?
世界的另一邊。
顧為經(jīng)的手機一陣的震動。
不知道什么原因。
樹懶先生忽然之間,就像是突然手機沒電了一樣失聯(lián)了。
無論如何都收不到對方的回信。
但酒井勝子則發(fā)來了,讓他快點收看本屆歐洲美術年會現(xiàn)場轉播的消息。
不光是勝子那里。
年會的變故,像是原子和原子的撞擊,引發(fā)了劇烈的鏈式反應一般。
在全球的相關從業(yè)者領域里,被瘋狂的轉發(fā)。
他所在的直播間,從一兩分鐘剛剛的突破三萬人,現(xiàn)在實時收看的人數(shù),已經(jīng)突破了五萬人。
連顧為經(jīng)所在的德威的同學群里。
此刻。
也都是消息滿天亂飛了。
德威的班級顧問和很多東夏的班主任一樣,都會定期在班級相關的大群里,丟進去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咨詢。
只是普通班丟進去的,通常都是些文辭優(yōu)美的散文啊,模擬考卷、補習資料,或者英文范文什么的。
藝術生的班級群里。
更多的是美術繪畫相關的東西,以及來自世界各地藝術領域的最新新聞咨詢。
仰光從來都不是美術前沿陣地。
拓寬學生們的視野范圍,也是德威每個班的課程顧問的職責范圍。
最近臨近畢業(yè)。
同學們的討論重點,更多的集中在大學申請指南,校招會注意事項等領域。
不過。
同學群里還是有人注意到了年會的大新聞。
“哇,大畫家,我好像在剛剛布朗爵士所公布的簽約名單上,看到了你們家畫廊的名字!”
往前翻翻,就有消息靈通的人士在群里發(fā)消息@。
被@的自然不是顧為經(jīng),而是苗昂溫。
“首爾的立體宇宙現(xiàn)代藝術中心是亞洲很有名的重要畫廊,能夠被布朗爵士邀請,加入繆斯計劃之中,并不值得奇怪?!?
苗昂溫回復的酷酷的。
字里行間,似乎以那家韓國畫廊的名氣,能出現(xiàn)在這個新成立的美術聯(lián)盟之中,是理所應當?shù)氖虑椤?
雖說立體宇宙畫廊,只是在那一長穿近百家的世界知名畫廊的末位,掛上了一個名字。就像國足和法國隊,都能在世界杯預選賽上掛一個名字。
論規(guī)模連頭部的動輒盈利幾億歐元的超級畫廊們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可鳳凰的一根尾毛。
放到凡間的滿地山雞中,也是足夠驚掉下巴的神器。
韓國畫廊能加入“繆斯計劃”。
稍稍四舍五入一下,苗昂溫自己也相當于名列布朗爵士對著全世界所朗讀的合作大藝術家清單里了。
再四舍五入一下。
苗昂溫的名字,都算間接的和亨特·布爾、唐寧這些超級有名的天王天后級別的頂級藝術家們,并列在一起了。
整個德威學校,何時出過這么牛氣的學生??!
群里的同學們,生平第一次的對世界美壇最頂尖的歷史事件,多了幾分親身參與感。
甚至有些娘家人的自覺和虛榮。
“苗哥。這豈不是在說,那20億美元的獎金也有你的一份?稍微拿到一點點,就是龍蝦披薩炫到死的節(jié)奏啊。茍富貴無相忘?!?
“瞧你這出息。苗哥這不得請一次大的。再開一次派對吧!上次玩得意猶未盡?!?
“聽我的經(jīng)紀人說,我們立體宇宙畫廊,總共應該能從亞洲的專項激勵創(chuàng)作資金池里,拿到一百萬美元的基礎獎金。剩下的系數(shù)分成,就要看畫家自己的努力了。能加入它本身就是一項極高的榮譽和藝術地位的象征?!?
苗昂溫淡淡的解釋道。
“聽說比如誰,要是能拿到威尼斯雙年展的參展資格,無論成績?nèi)绾?,只要你在繆斯計劃的大名單上,并進入到主展區(qū)。起步就是單人10萬美元的創(chuàng)作津貼,且上不封頂。”
班級群里自不必說。
又是一陣撲天蓋地的狂喊“666”的贊美聲。
10萬美元哪怕在德威這種私立學校,也比很多學生的父母年收入,要更加高了。
而且錢還是其次。
僅僅是聽到“我的經(jīng)紀人”這幾個字,就直接能讓這些做著職業(yè)畫家的夢,又已經(jīng)到了該在心中認請那終究只會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的年紀的大孩子們。
羨慕到肝兒顫。
甚至在群里發(fā)大拇哥表情包的,還包括了德威的老師。
誰還不夢寐以求的,當一位真正的藝術家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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