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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想差了。

《教父》里老教父說，一個能瞬間明白事情本質(zhì)的人，和花半輩子也看不清一件事本質(zhì)的人，自然是不一樣的命運。

顧為經(jīng)沉下心來，忽得自己搞錯了這件事情的本質(zhì)。

唐寧朝自己示威，是因為人家女畫家討厭自己？不，這個說法太抬舉他顧為經(jīng)了。

是因為曹老表現(xiàn)出了對他的喜愛。

事情的本質(zhì)永遠是曹軒老先生的態(tài)度而已。

剩下的對顧為經(jīng)都完全不重要。

因此，人家說你不畫不出來她的神意，他所做的不應該是畫一幅很棒的作品回擊。

在畫卷上提倡一些示威性的言語，把它交給唐寧，對方也許根本不在乎。

他應該獻給的……是曹老先生。

想明白了這點，顧為經(jīng)就知道自己現(xiàn)在怎么去做，怎么去寫了。

他抬起頭，望了一眼《百花圖》，這張作品也很有創(chuàng)新性，和一般的國畫形制不太一樣，除了一個小小的“寧”字署名之外，沒有任何題款。

唐寧在畫面的右側(cè)的留白處，用端端正正的楷書，提了“瓊葩結(jié)翠”這四個字。

他也是聽林濤教授講，才知道這四字的來歷不凡。

瓊葩結(jié)翠，這不僅是在說她繪畫的花樹，色彩繽紛，霜白點翠，同時也是用典。

江南四大才子中，文征明成名年紀最大，成就最高。無論是書、畫、文章，文徵明都能排到唐伯虎、祝枝山這些人前面。

被很多學者認為是有明一朝，藝術(shù)造詣的第一人。

文徵明年輕時在天水趙氏作客，畫過共計八冊的《花卉圖》，包括蘭草野花、海棠月季，全畫簡筆不簡韻，清新可人，意味悠長。

這套《花卉圖》的首頁，便提有“瓊葩結(jié)翠”這四個字。

唐寧女士不僅是在仿古、稽古，向古代畫花名家表達敬意，也同樣是雛鳳初啼的藝術(shù)超星新，趕超古人的氣勢和野望。

今人不必不如古人。

唐寧希望自己這簡簡單單的一幅《百花圖》就擔當?shù)钠稹碍傒饨Y(jié)翠”四個字的提語，勝過文徵明繁復的八冊的花卉圖。

后世文人墨客再提起這個典故，先想起她唐寧小姐，再之后，才是明代的大才子。

瞧瞧。

僅僅這四個字，就有這么多門道，既彰顯了氣度格局，又有古意雅致。

書香門第的家學淵源，當真有顧為經(jīng)所比不上的地方，讓他想，他是絕對想不出此般精巧的文字游戲的。

顧為經(jīng)沉吟片刻。

將毛筆尖從嘴里抽出，在旁邊的硯臺上沾了沾，平心靜氣，在最后在宣紙的表面寫下了。

“晚輩顧為經(jīng)獻給所崇敬的曹軒老先生，祝曹老師好似百花魁，年年稱壽杯?！?

曹老師，這個稱呼就覺得恰到好處。

晚輩叫長者師長為老師很正常，他沒有僭越的自稱弟子，又表達了他的真實心意和愿望。

他考慮了兩秒鐘，又在這行字的下方寫上了“白發(fā)盈簪筆毓秀”這七個字。

還是唐寧女士啟發(fā)了他。

唐寧喜歡用文徵明的典故，顧為經(jīng)也可以用同樣的文徵明的典故。

白發(fā)盈簪筆毓秀，便是對文徵明生涯成就的贊譽，他是東夏封建歷史上壽元最長的大畫家，可能沒有之一，從明朝中葉一直活到晚明。出生時還是成化年，去世的時候，努爾哈赤都已經(jīng)出生了。

文徵明年輕時在同齡人中藝術(shù)水準并不向唐伯虎等人一樣出名，但是活的巨長，越老用筆反而越是老而彌堅。

三十歲才出名，五十歲成宗師，六十歲已經(jīng)是江南畫宗第一人，到了八九十歲以后，前看一百年，后看一百年，幾乎再無一人是文徵明的對手。

返璞歸真，越畫越有仙氣。

同樣的表示用來稱乎曹軒先生，也是恰如其分的合適。

顧為經(jīng)的這幾行字有點不要臉的在拍馬屁的嫌疑。

可是沒錯。

他就是在拍馬屁怎么啦！

唐寧女士有文人的雅致，他這樣的小孩子也有市井長大的通明。

小孩子嘴甜一點沒壞處。

顧為經(jīng)已經(jīng)想明白了，油管上的情感大師戀愛教學里說，愛一個人就要大膽的說出來。想拜一個人當老師也是這樣的。

要認真搞好繪畫的本職工作，也別光自己在畫室里悶頭狂畫畫一聲不吭，搞的好像人家搶著收你這個徒弟一樣。

向這般時常拍拍馬屁，畫幅畫獻給曹老先生，表達表達自己希望能拜師的渴望，他開心，曹老也開心。

多好啊。

顧為經(jīng)微微一笑，覺得他真是一個計劃通。

——

德國，hfbk（漢堡藝術(shù)學院）包豪斯風格的老式綜合樓前，一片群眾演員的排練打破往日的寧靜。

攝影師不停調(diào)整著手中索尼電影機的靜頭運鏡，頭頂還有一架正在設(shè)計編程空中路徑點往復飛行的大疆inspire3型專業(yè)無人機。

穿著綠色露背長裙的漂亮妹子，在學校大門前的雕塑前方，嘗試著凹出一個導演口中“憂郁而又性感魅惑”的造型。

性感魅惑不性感魅惑不好說。

在漢堡四月份不足十度的室外寒風中，雖說在正式開拍前妹子的骨感的裸背上披了一件用來擋風的披肩，依然被凍的臉色有些發(fā)白，憂郁是夠憂郁了。

不過導演遲遲沒有示意開拍，攝影場地內(nèi)卻沒有一個人抱怨。

連女主妹子也沒有跑到就在幾十米開外，開著暖風的攝影車里避避冷風，所有人都在凝神屏息，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終于……

空氣中傳來了從教學樓里發(fā)出的簡短的一聲“嘀”的電子音。

這是漢堡大學下午第一堂大課的統(tǒng)一下課鈴聲。

這聲鈴聲仿佛裁判的打響的發(fā)令槍，整個片場所有人立刻都變得忙碌了起來。

助手抽走了妹子背上的披風，扔到了一邊的道具桌上，無人機騰空而起，鏡頭也被定焦員控制著將焦點匯聚在教學樓的大門之前。

“快快快，今天有曹教授的東方藝術(shù)學簡史，報了那門課的兄弟說是正點下課，曹教授已經(jīng)出門了，再過3分24秒，老教授就會走出這扇大門，并從側(cè)面穿過樓前的草坪，攝影師準備，把這個鏡頭抓下來，只有一次機會?！?

導演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消息，他在抽簽抽到曹教授課程的同學中安排了內(nèi)應，立刻在口中命令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