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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卷著砂礫拍打著窯洞的窗欞，窗紙上去年秀蘭親手糊的補丁又裂開了細紋。王建國裹著磨得發(fā)亮的棉襖，蹲在棗脯廠新擴建的冷庫前，呵出的白氣瞬間凝成霜花。冷庫的制冷設(shè)備發(fā)出低沉的轟鳴，卻蓋不住他心底的焦慮 —— 為了應對仿冒品危機，廠里投入大量資金升級設(shè)備、加強品控，可銀行貸款的還款日期一天天逼近，財務賬本上的赤字像道猙獰的傷口，每看一眼都刺得他胸口發(fā)疼。

秀蘭在質(zhì)檢車間里，戴著老花鏡仔細檢查每一包棗脯。白熾燈的光暈下，她鬢角的白發(fā)比深秋的霜雪還要刺眼。當發(fā)現(xiàn)一包棗泥餅的包裝封口有細微瑕疵時，她毫不猶豫地將整箱產(chǎn)品挑出。身旁的年輕女工嘟囔著：“就一點小問題，客戶又看不出來。” 秀蘭的手微微一頓，指甲在紙箱上掐出月牙形的痕跡：“咱們賣的不是棗脯，是良心?！?她想起母親常說的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轉(zhuǎn)身從口袋里摸出塊手帕，輕輕擦拭額角的冷汗，那手帕邊緣的并蒂蓮刺繡，是母親留給她最后的念想。

小虎的維修間里，焊槍的火花在黑暗中飛濺。他正在改裝一臺報廢的包裝機，試圖用最低的成本解決材料短缺的問題。陳滿囤家小子蹲在一旁遞工具，看著他布滿燙傷和老繭的手，忍不住開口：“虎子，別硬撐了，這機器......”“能行！” 小虎頭也不抬地打斷他，飛濺的火星落在他手背，燙出細小的血泡，他卻渾然不覺。抽屜里，那張皺巴巴的紙條被他翻來覆去看了無數(shù)遍，小梅清秀的字跡在煤油燈下泛著溫暖的光：“三哥說，沒有解不開的難題，就像棗核再硬，也能雕出花來?！?

小梅在縣一中的教室里，盯著月考成績單上下滑的名次，咬著嘴唇把試卷塞進書包最底層。窗外的梧桐樹葉子已經(jīng)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在寒風中搖晃。課間，她抱著一摞《電子商務基礎(chǔ)》的書，在圖書館的角落里縮成小小的一團。手機屏幕亮起，是秀蘭發(fā)來的消息：“梅啊，別太累著自己，家里的事有我們?！?她紅著眼眶回復：“姐，我沒事，這次直播又漲了好多粉絲?！?打字時，手指在鍵盤上微微發(fā)抖，屏幕的冷光映著她倔強的側(cè)臉。

建軍在棗園的科研基地里，顯微鏡下的細胞切片泛著幽藍的光。他的白大褂口袋里，美國合作方的解約函和省農(nóng)科院的警告信疊在一起，像兩塊沉甸甸的石頭。當他發(fā)現(xiàn)新培育的棗樹苗出現(xiàn)基因變異時，握著載玻片的手劇烈顫抖，差點將樣本打翻。深夜，他獨自坐在棗樹下，月光透過枯枝灑在身上，恍惚看見小時候，父親舉著煤油燈，教他們辨認棗樹病害的場景。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王建國發(fā)來的消息：“建軍，銀行那邊......” 他摘下眼鏡，用衣角反復擦拭，卻怎么也擦不去鏡片后的水霧。

隨著寒冬的來臨，棗脯廠的困境愈發(fā)嚴峻。仿冒品依舊在市場上橫行，甚至有不良商家惡意舉報，說陳家洼棗脯廠使用過期原料。相關(guān)部門的檢查人員突然到訪，王建國陪著笑臉，帶他們查看每一處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后背的汗水卻早已濕透了棉衣。秀蘭守在倉庫門口，看著檢查人員翻箱倒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生怕他們發(fā)現(xiàn)角落里那批因資金短缺暫時積壓的原料。

新老員工的矛盾在寒冷的天氣中徹底爆發(fā)。一天清晨，幾個老員工圍著王建國，紅著脖子嚷嚷：“新來的毛頭小子根本不懂規(guī)矩，把晾棗的架子都弄亂了！” 年輕員工也不甘示弱：“效率這么低，訂單完不成誰負責？” 王建國夾在中間，嗓子都喊啞了，卻無濟于事。那天晚上，他坐在父親的遺像前，盯著墻上 “家和萬事興” 的匾額，突然像個孩子般痛哭起來。

面對內(nèi)憂外患，王家兄妹再次聚在一起。窯洞的煤油燈搖曳不定，映著他們疲憊卻堅定的臉龐?！霸蹅儾荒茏源龜??！?王建國的聲音沙啞卻有力，“建軍，科研不能停，這是咱們的底氣；秀蘭，聯(lián)系老客戶，用口碑打開銷路；小虎，設(shè)備改造加快進度；小梅......” 他看著還在念高中的妹妹，喉嚨發(fā)緊，“你好好讀書，別操心家里的事?！?

小梅卻猛地站起來，眼里閃著淚花：“哥，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可以利用周末時間直播帶貨，還聯(lián)系了幾個同學幫忙做宣傳。” 秀蘭想要開口阻攔，卻被小梅倔強的眼神止住。小虎默默把剛畫好的設(shè)備改造圖紙推到桌上，圖紙邊緣被煤油燈烤得微微發(fā)焦；建軍將解約函和警告信撕得粉碎，紙片像雪花般落在地上；王建國看著弟弟妹妹們，重重地點了點頭，仿佛又回到了創(chuàng)業(yè)初期，一家人擰成一股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