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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兒，你念叨什么呢？”

康丫嘴里抽著一根不知道從哪里順來的煙，一下一下地抽著，這東西在他們祭旗坡很稀少，他看著半仙兒對著太陽傻笑還一邊嘀咕些什么，有點好奇，

“沒什么，只是覺得這落日真好看?！彼酚衤牭剿脑儐?，連頭都沒回，擺了擺手，以一種稱得上是莊嚴的表情，注視著大地上最后一絲太陽的徹底消失，

東半球的太陽下落，代表著西半球的太陽將要高升，黑夜，也只是另一部分人的白天，

朔玉心里念叨著那句話，念了很久，“……生要從死里來爭取?！?

對岸的炮火一直到了晚上的時候才漸漸停止，他不知道是因為小鬼子的怒火終于發(fā)泄完了，還是因為他們的炮彈也需要節(jié)省些，

在朔玉跟著他們團長離開祭旗坡去找虞師座挨罵的路上，在他洞里的那些王八蛋也紛紛離開這里，去找了別的安全所在，畢竟他們呆在這里的唯一原因是因為半仙兒曾言自己和老天爺是交換了名帖的好兄弟，他們冥冥之中無比的相信著他身上那股玄而又玄的東西，

現在半仙兒跟著他們那個瘋團長離開了，呆在這里也就沒意義了，孟煩了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那墻上如同苔蘚一樣的附著在上面的黃色符紙，最后想了一分鐘還是沒有動手，只是默默的抱緊了懷里的安靜的毛豆，走了，

克勞伯在咽下了自己嘴里的那口東西后，也頭也不回離開了，什么都沒拿，

這一回他們終于又都心照不宣的貓進了死啦死啦的洞里，

朔玉和康丫在橫瀾山的陣前指揮部門口一直等到了后半夜，在等待的間隙中聽到幾聲虞嘯卿的怒吼和子彈上膛的聲音，甚至還有摔東西的聲音，可是很快又變得安靜，他憑借著自己的好人緣，在橫瀾山帶著康丫混了一頓大米飯和土豆燉肉罐頭，吃了一個肚飽，然后繼續(xù)無聊的在指揮部外面等著他們團長出來，

其間朔玉跟著康丫學會了左腳油門右腳剎車，離合器什么的東西，也算是半個會開車的人了，只能說幸好在這個時候開車并不需要駕駛證，

也不知道在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朔玉出于對他們團長隱私的尊重并沒有去看，而是趁著無聊的時候在附近轉了轉，才知道張立憲去了那個美國人開的藍迦訓練營進修去了，怪不得沒人管何書光那個中二暴露狂和西岸對唱，

死啦死啦出來的時候衣衫不整，連褲腰帶都不翼而飛了，他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沒說，順手把自己的扯下來遞過去，好保持死啦死啦的規(guī)整，畢竟他是他是團長，也是他們整個團的面子擔當，連條褲腰帶都沒有也實在是不像話，

“團長，咱們回去吧？”

“嗯?！?

跟著他們回去的，還有幾箱物資，一些被虞師報廢下來的漢陽造和零碎的機槍子彈以及半箱子七五炮彈，這都是他們團長在短短幾個小時里給他們要來的實惠，

所有的炮火和交鋒，在后半夜終于停止了，現在萬籟俱靜，除了在他們頭頂上旋轉的星空和樹叢間聒噪的夏蟲，他們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四季，忘記了一切，唯一沒有忘記的就是他們要去打仗，而且正在打仗，

時刻保持仇恨真的很困難，但是有這么一個人一直提醒著你，就又顯得不那么困難了，明明那些事他都親眼看過，他甚至用手觸摸過，可是他依舊容易遺忘，

回去的路上死啦死啦很安靜，安靜得都有點不像他了，

“那個團長，虞嘯卿沒咋的你吧？”

“沒，他能把我怎么樣?。磕憧次矣峙貋磉@多的東西呢，他沒把我怎么樣?！?

“哦?！?

既然他不想說，那他也不問，朔玉把自己的頭和天上的星星平行著，看著漫天繁星，從今天以后他們再不可能睡上一個安穩(wěn)覺了，東西兩岸都是如此，

另一頭祭旗坡陣地上，孟煩了同樣在仰望著星空，在死啦死啦的臨時駐地，又或者著說駐洞上面現在開了一個大天窗，是一發(fā)口徑一百五十毫米的榴彈炮炸出來的，當時這枚炮彈砸過來的時候，包括孟煩了在內的大部分王八蛋們都躲在這個防炮洞里，

如果這不是一枚臭蛋的話，他們會當場死得不能再死，

甚至于這枚臭蛋落下去之后，王八蛋里當場就瘋了一個，就是離那顆臭蛋只有一個腳尖距離的孟煩了，他的叫聲伴隨著夜晚的炮彈直到此時才安靜下來，搞得獸醫(yī)一直往他身上扎針，想使他安靜下來，

現在孟煩了安靜的抬頭看著頭頂上那個大洞，像一只坐井觀天的青蛙，看著那露出來的一小片星空，發(fā)愣，朔玉交給他的毛豆早在他發(fā)瘋的時候就迅速的離開了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他的一只手摸著自己心口，他胸前的口袋里裝著一封破破爛爛的信，

現在死啦死啦的洞里只有瘋了的孟煩了和獸醫(yī)，以及躺在死啦死啦床上睡覺的狗肉，

朔玉回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幅場景，因為獸醫(yī)睡著了所以他盡量的放輕了腳步，湊到了煩啦身邊，在他想大聲叫嚷的上一秒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看著煩啦的那雙眼睛，用另一只手摸著他發(fā)昏的腦袋，一下又一下，

煩啦掙扎的越使勁兒，他就越用力抱住對方，他也忘了之前在什么地方看到過，小孩子突然開始神經緊張，大喊大叫，不正常，就需要媽媽緊緊的抱住，抱一會兒就好了，

他不知道這頭頂上的大洞是怎么回事，只是今晚，他們所有人都應該好好睡上一覺，因為從今以后他們再也不敢閉上眼睛，他們的敵人也再也不敢閉上眼睛，

在稀少的星光下，朔玉看見孟煩了的頭上好像生了幾根白頭發(fā)，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頭上就已經開始生起白發(fā)了，他用一只空出來的手繼續(xù)扒拉著，想看看有沒有更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隱匿的月光和散亂的星光，他真的翻出來了好多的白頭發(fā)，他的懷里抱著是一個未老先衰的年青人，

朔玉就這么抱著因為一發(fā)臭蛋變成的瘋子，在這樣一個夜晚，頭上頂著一個大洞，同一個炮彈坑不會經歷兩顆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