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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

圣母像左眼的彩璃突然迸裂，張婉茹手中繃帶應(yīng)聲繃直。十五歲少女的手指劃過《木蘭辭》繡紋，琉璃碎片在綢面割出細(xì)痕，恰將\"朔氣傳金柝\"的\"金\"字劈成兩半。

\"這里要補(bǔ)銀線。\"林蝶衣的翡翠耳墜掃過彈孔狀光斑，月白旗袍在硝煙里泛著冷釉色，\"前線的血是鐵銹紅，銀線能映出光暈。\"她兩指捏著繡針在繃帶上輕點(diǎn)，針尖在\"萬里赴戎機(jī)\"的\"赴\"字收尾處挑起個暗結(jié)——這恰是陳默需要的貨柜坐標(biāo)分隔符。

\"林姐姐，吳嬸的腿...\"抱著棉胎的男孩話音未落，張婉茹已撕開襯裙。十二道彈片嵌在婦人膝蓋，碎骨混著教會醫(yī)院的繃帶碎屑，在《荷塘月色》繡品上洇出褐斑。

\"去地下室冰窖取磺胺！\"陳默突然高喊，鋼筆滾落時在彈孔地板畫出蜿蜒血線。最大的孩子突然抓住他手腕：\"記者叔叔，你袖口有和我們棉胎同樣的金線針腳。\"他仰起頭，炮彈炸裂的火光在瞳孔里明明滅滅。

陳默蹲下身平視孩子：\"這是蘇州老師傅的手藝，等仗打完了，我?guī)銈內(nèi)W(xué)。\"他解開袖扣，露出內(nèi)襯上一朵褪色的茉莉繡花：\"看，這是我妹妹十四歲時繡的。\"

\"比我們繡得好多了...\"抱著棉胎的女孩輕聲說，忽然被遠(yuǎn)處爆炸震得踉蹌。陳默一把攬住她，棉胎里掉出半截焦黑的《三字經(jīng)》繡片。

\"人...人之初...\"男孩顫抖著去撿。

\"后面該接'性本善'。\"陳默用鋼筆在彈孔地板上寫下這三個字，水泥碎屑簌簌落進(jìn)筆畫縫隙，\"就像你們給吳嬸繡的止血帶，針腳歪了也暖心。\"

黃浦江霧靄中，汽巴貨輪\"阿爾卑斯號\"拉響長笛。晨光穿透云層，船身紅十字旗宛如浸在蜂蜜里，醫(yī)療物資的木箱在甲板上堆成金色小山。

\"看！瑞士國旗在發(fā)光！\"女孩扒著彩窗殘破的琉璃。

林蝶衣將繡針別在鬢邊：\"那是裝磺胺藥的箱子，我上月在租界見過——每個木箱都貼著孩童畫的太陽花。\"

貨輪緩緩靠岸時，三十只白鴿從教堂鐘樓驚飛。最大的男孩突然指著江面：\"鴿子在給輪船引路！\"只見鴿群低掠過貨輪煙囪，翅膀拍落的煤灰恰好組成云朵形狀——這后來被《申報(bào)》稱為\"戰(zhàn)爭中最溫柔的導(dǎo)航\"。

圣母像殘余的右眼突然折射彩虹，光斑游走過孩子們的臉龐。張婉茹將染血的《木蘭辭》繡品覆在吳嬸膝頭：\"林姐姐，這句'關(guān)山度若飛'的'飛'字，是不是該添點(diǎn)霞光色？\"

\"用茜草染的橙紅絲線最好。\"林蝶衣的翡翠耳墜輕晃，剪下一段繃帶系在男孩手腕，\"就像日落時分的蘇州河，再黑的夜也偷不走那點(diǎn)暖色。\"

陳默的鏡頭悄然定格：斑駁的彩窗光暈里，十二雙小手正傳遞繡繃。彈孔地板上，他方才寫下的\"性本善\"三字，正被貨輪汽笛聲震落的灰塵溫柔掩埋。

教堂地窖的葡萄酒桶后藏著條磚砌暗道，這是1885年法國神父為躲避教案挖掘的通道，直通蘇州河廢棄排水口。陳默掀開銹蝕的鐵柵欄時，林蝶衣將繡著紅十字的繃帶系在他臂上：\"沿著水線反光走，每三十步有盞油燈——燈油里摻了白磷，遇氧會發(fā)藍(lán)光。\"

暗道里漂浮著教會醫(yī)院的藥瓶，陳默踩著漂浮的磺胺藥箱跳躍前進(jìn)。在第三個岔路口，他摸到磚墻上的刻痕——這是張婉茹用繡針刻的箭頭，某個\"木\"字部首的刻痕里嵌著半片日軍肩章，指引著四行倉庫方向。

蘇州河排水口處，六個慈幼院孩童正用繡繃當(dāng)槳劃動木筏。\"記者叔叔抓緊！\"最大的男孩拋出用《三字經(jīng)》繡品編的繩索。木筏擦著日軍巡邏艇的探照燈邊緣劃過，陳默將相機(jī)藏進(jìn)裝滿《荷塘月色》繡品的藤箱，箱角金線在月光下恰好拼出瑞士國旗圖案。

\"停船檢查！\"日軍哨兵的手電掃來瞬間，林蝶衣在岸上突然點(diǎn)亮百樂門霓虹燈殘片。炫目的藍(lán)紫色光線讓日軍短暫致盲，木筏趁機(jī)撞上四行倉庫西墻的排水管——這是守軍三天前悄悄擴(kuò)寬的通道，管口纏著浸透桐油的《木蘭辭》繡品防火帶。

陳默從排水管鉆出時，謝晉元正用刺刀在沙袋上刻射距標(biāo)尺。\"陳記者走教會醫(yī)院的地道？\"他扯下焦黑的軍裝扔來當(dāng)墊布，\"拍這個角度！能拍到日軍裝甲車盲區(qū)。\"

當(dāng)陳默調(diào)整三腳架時，發(fā)現(xiàn)云臺夾著半張燒焦的樂譜——這是林蝶衣在百樂門最后演出時的《義勇軍進(jìn)行曲》總譜，五線譜上的音符被重新標(biāo)注為倉庫防御弱點(diǎn)坐標(biāo)。鎂光燈炸響的瞬間，他同步按下懷表計(jì)時器，為重慶方面記錄下日軍炮擊的時間間隔規(guī)律。

四行倉庫三層?xùn)|翼，謝晉元扯下燒焦的軍裝甩在沙袋上：\"陳記者！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