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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這許多官差要日夜輪值，韓礪自然也身在其中。

要只是一天兩天還好，時(shí)間長了，誰也挨不住。

宋妙原本想著，或許可以幫著做些零嘴。

可再一想，零嘴禁不住吃，況且當(dāng)差的時(shí)候，也不怎么方便吃東西。

思來想去，倒是可以做一點(diǎn)提神的飲子。

單喝茶水太寡淡，還容易餓，那韓礪既是關(guān)中人，多半飲食喜好偏向陜關(guān)一地。

正好此刻見得這雀麥和莜麥，很適合做一個關(guān)中飲子，喚作甜胚子。

雀麥又叫燕麥，莜麥此時(shí)另有一個名字，喚作青稞。

青稞性平，味甘，可以健脾益氣，燕麥則養(yǎng)肝明目，兩者都是好東西。

以此為底，只要再添一點(diǎn)茶葉進(jìn)去，就可以令人精神半天。

宋妙上前問了價(jià)。

價(jià)錢也很合適，尤其那燕麥，本是馬匹嚼料之一，非常便宜。

這個成本，完全可以一次做多些，給早飯攤子也添一個甜味飲子。

她索性買了一大袋，提著回了家。

這一回剛進(jìn)酸棗巷，天上便響起轟隆隆雷聲，繼而大雨如注。

隨身沒有帶傘，宋妙只好扶著那一袋子糧食頂在頭上，頂著頂著，忽然就想到小時(shí)候跟娘親出去玩的場景。

當(dāng)時(shí)本來是要到后山的荷塘找藕，母女兩個下塘踩了一身泥，臟兮兮的，最后只摸出來幾根斷藕，仍覺好玩，看得跟寶貝一樣，高興得不行。

結(jié)果回家路上，路遇大雨，兩人就回身摘了大大的荷葉，頂在頭上遮雨。

娘親調(diào)侃自己是泥猴子，又說她是小泥猴子，還說老天突然下這個雨，是特地來幫她們洗身上泥巴的。

往事如夢，歷歷在目，哪怕只是回想，依然很快樂。

娘親喜歡吃藕，尤其喜歡那炸的蓮藕肉丸子、醋溜藕尖，另還有藕夾并那排骨藕湯。

可惜現(xiàn)在還不是吃藕的季節(jié)，不然她想家時(shí)候，可以一樣樣做來。

藕丸子油香鮮甜，醋溜藕尖脆爽開胃，藕夾酥脆鮮香，排骨藕湯香濃粉面，俱能與天地父母尚饗。

想著從前事，宋妙的腳步卻沒有停，眼看宋家食肆就在前方，她才要掏鑰匙，卻見門口處有個婦人帶著小孩，正在屋檐下躲雨。

見得宋妙回來，那婦人忙把坐著的女兒拉到一邊，歉聲道：“打擾小娘子了，等雨小一點(diǎn)，我們就走。”

聽她口音，像是南邊來的，此時(shí)滿身都濕了，一頭一臉也都是雨水，看著非常狼狽，衣服破舊，連那鞋子都腳趾頭位置都穿了孔。

一旁那女兒只有四五歲模樣，個頭矮小，瘦巴巴的，頭發(fā)特別稀疏，此時(shí)雖然是被母親拉著，依舊很局促，垂著頭不敢說話。

那婦人腳邊放著一挑擔(dān)子，不像是進(jìn)城賣的東西，倒像是包袱細(xì)軟。

宋妙便道：“沒事，這里盡可以隨便躲雨，不用著急走?！?

她說著，便放下頭上頂?shù)拇娱_了門，復(fù)又提了那袋子進(jìn)去。

一人獨(dú)居，又是正值天黑，若是平常，她可能還會多思量幾分，但此時(shí)家中都是官差，并不需要擔(dān)心安全。

宋妙先進(jìn)得雜間，跟里頭的巡兵輕聲打了個招呼，復(fù)才出得正堂，撿了張條凳，開門出去，打算給那母女兩人坐。

然而一出大門，卻見那小女孩捧著雙手站在門口，一副想要敲門，又不敢的樣子。

宋妙便蹲下身子，輕聲問道：“怎么啦？”

那小女孩仍舊不敢抬頭，又不說話，只把手捧得更高了些，舉到宋妙面前，又轉(zhuǎn)頭去看她娘。

邊上那婦人道：“傻子，你自己說?！?

小女孩吸吸怯怯好一會，方才又舉高了手，對宋妙道：“給你的?！?

宋妙一怔，伸了雙手過去盛，卻見手中竟是接到了半捧燕麥。

“剛才掉了在地上，我撿起來的?！蹦切∨⒅噶酥傅孛妫瑥?fù)又蹲了下去，在地上仔細(xì)地找。

宋妙回頭一看，果然門后那裝燕麥的布袋口子有些松了。

想來本就綁得不夠緊，又被頂在頭上一路，束口處已經(jīng)開了，但她沒有留意，放下來時(shí)候，不小心灑出來一小抓糧食。

此時(shí)那小女孩在地上又摸了片刻，再拾起來一二十顆燕麥，如珍似寶地舉起來又要還給宋妙，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小聲道：“這個雀麥，人也可以嚼著吃的，我路上撿來吃過?！?

她一邊說，一邊竟是咽了口口水，看著手中燕麥，很是舍不得的樣子，但到底還是送了出去。

那婦人聽到這話，又見女兒反應(yīng)，甚是尷尬，忙叫道：“小蓮！”

小女孩縮了縮肩膀，怯怯一笑，跑了回去。

她的臉很瘦，幾乎沒有血色，嘴皮很干，一副很久沒有吃飽的樣子，但動作很乖，又試探又小心。

宋妙的心像被什么小動物輕輕地撞了一下。

太懂事了，讓人心中生憐。

她道了謝，把那燕麥?zhǔn)栈卦镜牟即铮謱⒛菞l凳拿出去。

那婦人拉著女兒不住道謝，方才坐了。

見母女兩個一身濕淋淋，宋妙便取了干凈布巾出來給她們擦拭頭發(fā)、衣服。

那婦人幾乎是不停地道謝，卻把那布巾推了回來，道：“不用了，我們娘兩身上臟，別污了這樣好的布?！?

又道：“我也有，我也帶了?！?

說著從那挑擔(dān)里取了粗布出來。

那粗布已經(jīng)破成有些絲絲縷縷的，但洗得很干凈。

她忍著尷尬，先給女兒擦了頭、臉，又擦了衣服上的水，才給自己擦，快快擦完，復(fù)又向宋妙道謝，最后問道：“小娘子，這里是不是太學(xué)？我敲了半日門，不知道為什么，里頭都沒有人應(yīng)?！?

宋妙頓時(shí)反應(yīng)過來，這母女兩多半是走錯路了，便答道：“這是南麓書院，平常后門是鎖住的，不能進(jìn)出，太學(xué)隔了一條街，要從這巷子出去……”

她給對方指了路，又多問了一句，道：“是來找人的嗎？”

那婦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來投親的?！?

語畢，卻是十分羞恥，一句也不愿多說的樣子。

宋妙便沒有再問，回去取了兩竹筒淘米水，另還有一小盤炸裹子出來給她們吃喝。

母女倆坐到雨停了，那婦人又從挑擔(dān)里取了布巾把條凳擦干凈，給宋妙搬到門口，隔門沖她道謝，方才挑著擔(dān)告辭。

等兩人走遠(yuǎn)了，宋妙方才把門關(guān)了。

那兩個竹筒也擺在條凳上，里頭的淘米水已經(jīng)喝得一滴都不剩，炸裹子卻是吃得非?？酥疲瑤缀鯖]怎么動。

宋妙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復(fù)才將東西全數(shù)收起來。

見她關(guān)了門，雜間輪值的巡兵便走了出來，道：“宋小娘子，后頭給你留了飯，還熱著?！?

宋妙道了謝，正要去后院，卻聽得雜間里不知誰咳嗽了兩聲，這巡兵把手先去摸鼻子，又摸下巴，最后也跟著咳嗽了一聲，方才問道：“宋小娘子，明日……明日你還做不做菜的?。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