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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家食肆里的眾人各有安排,而幾條街外,那朱雀門巡鋪中卻又是另一番情況。

    馬巡捕帶著人在外頭搜檢了半日,終于躲懶回來。

    他收了那刁子銀錢,竟還是個有始有終的,一回到,便叫了當(dāng)班巡捕過來問道:“那宋家食肆的小娘子叫來了嗎?話問得怎么樣了?”

    當(dāng)頭這巡捕吃不準(zhǔn)上頭意思,便道:“一早就按著您的安排叫來了,在她家大門口截住的,只是那食肆邊上就是個書院,也不知怎的,今日竟是有學(xué)生從里頭出來,因怕來往人多,這小娘子吵嚷,我們便不敢強(qiáng)逼,索性把她跟著推車一道捎帶來了?!?

    馬巡捕也沒理會這些個細(xì)處,但聽得書院二字,心頭一緊,忙問道:“沒給那些個太學(xué)生瞧見吧?”

    “瞧是沒瞧見……”那巡捕說著說著,猶豫了一下,復(fù)才道,“只到底想問問,這宋小娘子事情,大不大的?”

    馬巡捕自然不會把后頭情況跟下邊交代,只問道:“怎么了?”

    “今日我們幾個把宋家小娘子帶回來,才問了幾句話,那些個太學(xué)生便找上門來了。”

    “胡鬧!”

    馬巡捕一下子就拍起了桌子。

    “既是沒被瞧見,怎么會找上門來?這些個學(xué)生仗著自己會寫幾個字,整天管這個,吆喝那個的——巡鋪辦事,難道還由得著他們多嘴?!”

    他罵了幾句,到底緊張,忙又問道:“人呢?來了多少人?鬧大了嗎?打發(fā)走沒?不行的話,看能不能同那太學(xué)學(xué)正通告一聲,請人出面幫著壓一壓!”

    這當(dāng)頭巡捕便道:“說是在她那訂了早飯,半日沒有送到,才找上門來?!?

    又道:“沒有鬧大,只來了一個,但他帶了京都府衙的人上來?!?

    馬巡捕的眉毛忽然抖了抖,聲音一下子就低了許多,問道:“是府衙里什么人?”

    “我也不認(rèn)識,只給看了左右軍巡院的腰牌,又自說姓秦,叫秦縱?!?

    馬巡捕忙問來人相貌,復(fù)又問對方態(tài)度。

    得知一共來了三個人,竟有兩個官差,還都是太學(xué)生請來的,其中一個姓秦的還穿了官靴,一身氣派,馬巡捕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巡捕察言觀色,勸道:“我看那領(lǐng)頭的不像是個尋常官差,多半有些職位在身,那些個太學(xué)生本就麻煩得很,就算自己沒什么本事,誰曉得這個師長,那個朋友會不會認(rèn)得什么達(dá)官顯貴?”

    又道:“前一向不是有個姓韓的學(xué)生,王公大臣,說罵就罵的,咱們這丁點(diǎn)大的地方,要不是真有必要,是不是別跟他們對上的好?”

    “我本就是為他們著想,不想給他們?nèi)鞘?!”馬巡捕惱道,“就怕那些個學(xué)生見了個小娘子就走不動道,個個學(xué)著好漢幫忙出頭,把小事鬧成大事,才要把人叫來!”

    “那京都府衙來人也不像好惹的,我后頭去問,好似府衙新上任了個判官也姓秦?!?

    “小娘子著實(shí)生得俏,只怕哪個學(xué)生看上了,托親求友搭個手也是有的,我怕她亂說話,也不好逼得狠了,正巧今日巡兵上門,后院一氣把那攤子上的東西全買了,還叫她日后來咱們后巷擺攤,免得跟那些個學(xué)生湊一堆——馬頭,你看如何?”

    馬巡捕聽得“秦判官”三個字,心中已是一緊。

    若非那刁子錢實(shí)在給得多,要不是知道當(dāng)真只是個孤女,沒甚倚仗,他怎么可能為了幾個錢,輕易搭這個手?

    眼下既然發(fā)覺不對,他立刻就轉(zhuǎn)了口風(fēng),道:“學(xué)生脾氣也難惹!既然京都府衙都上門了,那小娘子本也沒什么,只要不出去瞎說話,便由她去吧!”

    輕輕巧巧,就把這事揭過了。

    等把人一打發(fā)走,這馬巡捕仍覺不對,又另尋了個人來問,果然與前頭這巡捕所說差不離。

    他轉(zhuǎn)頭便出了朱雀門,去得州橋方向,找了個熟人探話,只問那新來的秦判官可有帶什么人一道上任。

    那熟人同他老交情,想了想,道:“是帶了幾個人,不過也沒甚要緊——府衙里頭雜事成堆,他才那幾丁人,頂什么用?還不是得指望我們這些個老人。”

    馬巡捕又問他曉不曉得秦判官帶來的人都安排進(jìn)了哪里,都是什么來歷。

    “這我就不清楚了。”那熟人道,“不過里頭有一個年輕人也姓秦,叫什么秦縱,也不知同秦判官什么關(guān)系,安排去了左右軍巡院,聽說還是個公子哥,出手頂闊綽的,前次請喝飲子,都請到我這二門外的頭上了?!?

    馬巡捕一時手都抖了,謝過了熟人,當(dāng)即回頭。

    他腳步匆匆,立刻讓人把那刁子叫了出來,將那沉甸甸一方布包的銀餅還了回去,也不說旁的,只說最近巡鋪里頭事情多,巡兵來來往往,上頭也盯得緊,自己抽不出手來,這個忙就幫不了了。

    退回去了銀餅,馬巡捕一下子就松了口氣,回得朱雀門巡鋪,又把先前那當(dāng)班巡捕喊了過來,吩咐道:“罷了,我也是好心沒好報,要是那宋家食肆的小娘子想到太學(xué)門口擺攤,仍舊叫她去吧,也別管了,這些個學(xué)生,沾不得一點(diǎn)!”

    那巡捕聽得這話,卻是“啊”了一聲。

    “既是擺攤,擺在哪里不都一樣?”他竟是忍不住勸了起來,“今日本來都說好了,叫那小娘子來咱們后巷擺,許多兄弟都說她那糯米飯、燒麥做得好,依我看,也不必去管,依舊叫她來,先擺幾天攤,說不定擺著擺著,她只覺咱們這里好,就不肯回太學(xué)了!”

    “到時候,咱們也有好早飯吃,她也不去找麻煩,您也松一口氣,豈不是好?”

    這一番話說下來,那馬巡捕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忍不住看了看對面手下,暗想:這人,到底幫我分憂,還是幫宋家女兒說話,嘴饞她那一口吃的?

    ***

    朱雀門的馬巡捕只要把銀子退回去,就算是扔掉了燙手的山芋,一身輕松。

    可抱著那沉甸甸銀餅的刁子,猶如抱著一大捧燙手山芋,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前次才被當(dāng)家的指著鼻子罵了一通,他不敢再用那等儉省辦法,只好請了訟師幫著理了當(dāng)日的買賣文書,果然捉出里頭許多問題,又發(fā)現(xiàn)那契書上不少疏漏。

    找出了不妥,自然要改。

    但這一回京都府衙里慣熟的胥吏卻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八十貫。

    本來漫天開價,坐地還錢,自己不過還個價,對方直接翻了臉,只嚷著“你別杵著,我不搭理你,喊你們廖當(dāng)家的來說話”。

    辦不好差事,還要上頭出面,刁子自然怕挨罵,還沒來得及說,此刻又添了馬巡捕推脫的事,更要命了。

    他只好苦著臉,緊著肉,去找了廖當(dāng)家的。

    這一回,廖當(dāng)家的沒有扇他巴掌,一個反手,就著還發(fā)燙茶水往他臉上一潑,罵道:“廢物!”

    刁子被燙得臉都痛了,卻不敢擦,只好半跪著陪笑道:“當(dāng)家的消消氣!消消氣!小的也沒料想到會變成這樣——從前都好好的,今次本以為小娘子好拿捏,誰曉得……”

    廖當(dāng)家氣得臉上的肉都抖,喝道:“驢都比你機(jī)靈!為了省那一丁點(diǎn)錢,你給我惹出多少麻煩?!”

    又問道:“那現(xiàn)在是要怎么辦?”

    刁子的頭皮都麻了,道:“最好……最好是重新做三份契書,房契、地契都要快快改名,另有那買賣文書,也要添蓋上樓務(wù)司的印?!?

    “就這一點(diǎn)小事,劉二敢管咱們要一百二十貫錢。”

    聽得一百二十貫,廖當(dāng)家的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道:“不就是要錢嗎,給他?!?

    刁子愣了,忙道:“當(dāng)家的,真不是我小氣,可要是開了這個口,一旦傳了出去,將來再辦其他事,豈不是人人都要比著這個來?”

    又道:“況且今日您是沒親眼得見他那副嘴臉,叫小的滾就罷了,竟張口閉口就要當(dāng)家的您親去見他,也忒囂張了!”

    他還要再說,卻聽那廖當(dāng)家的問道:“那你能辦嗎?”

    “辦什么?”

    “給那契書改名字,添蓋樓務(wù)司的印?!?

    刁子一下子就閉了嘴。

    “你也知道自己辦不了?現(xiàn)在知道辦不了了?!早干嘛去了!”廖當(dāng)家一邊罵,忍不住一腳踹了過去。

    刁子雖往后仰了仰頭,沒被那一腳踹實(shí)了,到底還是吃了半記,只覺得口臉劇痛,被踹踢出了一嘴的血,舌頭一舔,門牙竟是都有些松了。

    他唬了一跳,忙用舌頭去舔,更覺松動,再不敢動。

    “早叫你仔細(xì)些,不要不舍得花錢!趕緊收拾了手尾,把那娘們送去吳員外府上才是正經(jīng),你再耽擱,看我不把你頭擰下來當(dāng)夜壺!”

    “他劉二是打量那宅子往日值錢,也不看看從前什么樣,現(xiàn)下什么樣,如今沒了學(xué)生,還值個屁的錢!若不是場子開在對面,不好躲,誰他媽希得理會!”

    “要多少,都給他,等此事了了,看我怎么收拾!”

    當(dāng)家的發(fā)了話,刁子自然不敢再啰嗦,見對面人正在氣頭上,更不敢說什么太學(xué)生同馬巡捕的事了,只好夾著尾巴,匆匆去找那京都府衙的劉二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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