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婪心城的霧突然濃得化不開，青銅牌坊在吱呀聲中崩裂，腐朽的銅銹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蘇寒的指尖幾乎要掐進(jìn)玉笛的雕花里，十年前那道斬落左臂的劇痛，此刻正順著魂魄爬滿全身——陰影中盤坐的黑袍男子，額間菱形魔紋像活物般蠕動(dòng)，正是讓她夜夜噩夢的婪心魔尊。

“蘇寒仙子這十年，倒是把日子過成了戲本。”魔尊指尖轉(zhuǎn)動(dòng)著艷紅的妄念果，果肉上的金斑在霧中明明滅滅，“我原以為你會(huì)帶著野種躲進(jìn)魔域，卻不想竟敢用蘇寒澈的名頭招搖過市。”

蘇寒的呼吸驟然一滯。這個(gè)秘密被她用往生咒封在靈海最深處，就連糖糖都只知道“爹爹”是蘇寒山莊的莊主，卻不知那道永遠(yuǎn)打不開的莊門后，埋著三百七十六具亡魂。更沒人知道，當(dāng)年她在魔域邊界救下的少年墨淵，那身被血浸透的黑袍下，藏著與魔尊極為相似的菱形魔紋。

“糖糖！”阿青的驚叫突然傳來。蘇寒猛然回頭，只見護(hù)糖隊(duì)的弟子們正對著虛空揮刀，阿青的刀刃離自己咽喉只有寸許，眼中倒映著蘇寒山莊的朱漆大門——那是他們曾奉蘇寒澈之命，將母子二人逐出山莊的場景。而最讓她心驚的，是糖糖正跪在地上，琉璃色的瞳孔里竟重疊著兩道人影：一道是畫像上溫文爾雅的蘇寒澈，另一道卻是模糊的黑袍身影，與魔尊額間魔紋如出一轍。

“娘親騙糖糖……”小包子的聲音像浸了冰的蜜，甜得發(fā)苦，“糖糖沒有爹爹對不對？他們都說糖糖是野種，是魔域來的小怪物……”

蘇寒的世界仿佛突然靜止。她看見糖糖額間那道用自己精血凝結(jié)的護(hù)心咒，正像融雪般片片碎裂，金色咒文滲進(jìn)皮膚的瞬間，孩子頸間突然浮現(xiàn)出淡青色的鱗紋——那是魔域皇族特有的噬心鱗，與墨淵當(dāng)年露出的鱗甲一模一樣。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暴雨夜的蘇寒山莊，蘇寒澈舉著染血的劍冷笑，“蘇寒，你竟敢與魔修茍合，還想讓這孽種繼承家業(yè)？”

“不是的！”蘇寒踉蹌著撲向糖糖，卻被魔尊的魔息震得倒飛出去。玉笛落地的脆響中，她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墨淵是為了救我才……糖糖他……他是蘇寒澈的孩子！”

魔尊突然低笑出聲，指尖拋出半面碎鏡。鏡面中，魔域的血色月亮下，少女蘇寒正抱著渾身是血的墨淵痛哭，少年胸前的噬心鱗在月光下泛著銀光，而她小腹處隱約流轉(zhuǎn)著魔核的幽藍(lán)——那是墨淵用全部魔力為她和孩子筑起的護(hù)命結(jié)界。

“蘇寒澈那蠢貨，若不是在你昏迷時(shí)偷換了護(hù)心鏡，又怎會(huì)看不出這孩子流的是魔修血脈？”魔尊的聲音像蛇信掃過脊背，“你以為他真的相信你與墨淵清白？他只是怕這孩子體內(nèi)的魔核，會(huì)毀了他蘇寒山莊的仙門清譽(yù)！”

糖糖突然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身體在地上翻滾。蘇寒眼睜睜看著他指甲變長，在青磚上劃出深痕，而那些裂痕里竟?jié)B出黑紅色的血——那是妄念果在吞噬他的靈識(shí)，將深藏的記憶碎片碾成利刃，剜向最脆弱的心臟。

“糖糖別怕，娘親在……”蘇寒顧不得心口翻涌的血?dú)猓プ『⒆觼y揮的小手。卻在觸碰到他掌心時(shí)，一股熟悉的魔氣順著手臂竄入丹田——那是墨淵的氣息，帶著十年前隕落時(shí)的不甘與溫柔。她突然想起墨淵臨終前的話：“若有來世，我愿化作他手中劍，護(hù)你們一世……”

“娘親殺了好多人……”糖糖突然盯著她，琉璃眸中翻涌著黑霧，“糖糖夢見好多叔叔阿姨哭，他們說娘親用刀割破他們的喉嚨，用他們的血在糖糖身上畫圈圈……”

蘇寒如遭雷擊。那個(gè)被她封在往生咒里的血祭之夜，此刻正隨著護(hù)心咒的崩裂一點(diǎn)點(diǎn)浮現(xiàn)：她跪在蘇寒山莊的宗祠，手中染血的匕首還滴著血，三百七十六道魂燈在她身后熄滅，而襁褓中的糖糖額間，剛烙上第一道護(hù)心咒的金光。

“是娘親不好……”蘇寒再也忍不住淚水，將糖糖緊緊摟在懷里，任由他指甲扎進(jìn)后背，“但糖糖你聽著，爹爹他……他不是蘇寒澈，也不是墨淵……你是娘親用命護(hù)著的寶貝，是這世上最干凈的存在……”

魔尊的笑聲突然拔高：“說啊，怎么不說你為了讓這孩子活下來，跪求蘇寒澈放過，卻被他斬?cái)嘧蟊?？怎么不說你抱著孩子闖進(jìn)魔域，求墨淵用魔核換他一線生機(jī)？”他猛然站起，黑袍翻涌如滔天巨浪，“蘇寒，你以為用妄念果的幻象就能騙過小崽子？他體內(nèi)的魔核正在蘇醒，很快就會(huì)知道，他的‘爹爹’們，一個(gè)要他死，一個(gè)為他死，而你——”

“住口！”蘇寒突然暴喝，玉笛不知何時(shí)已重新握在手中。笛身上的離火紋劇烈燃燒，映得她蒼白的臉如同滴血，“就算他知道所有真相，我也會(huì)用這雙手，再為他斬出一條活路！”

糖糖的掙扎突然停了下來。蘇寒低頭看去，只見孩子唇角還沾著妄念果的汁液，卻在她說話時(shí)，睫毛輕輕顫動(dòng)——那是護(hù)心咒即將完全崩裂的前兆。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城南廢墟發(fā)現(xiàn)的焦黑鱗甲，與魔尊魔紋上的缺口一模一樣，原來一切早有預(yù)謀，這婪心城的霧，從來都是為了剖開她藏了十年的傷疤。

“娘親，痛……”糖糖的聲音像碎掉的琉璃，小手無力地抓住她衣襟，“這里……這里好像有火在燒……”

蘇寒低頭，看見孩子胸口正透出微光，那是墨淵的魔核在與妄念果抗衡。十年前她用蘇寒山莊滿門性命為糖糖換的十年平安，此刻正化作最后一道防線，在魔核與妄念果之間拼出一條窄窄的縫隙。而縫隙中，她仿佛又看見墨淵臨終時(shí)的笑，那么溫柔，又那么凄涼。

“阿寒，別恨蘇寒澈，他只是怕了……”鏡中墨淵的虛影突然浮現(xiàn)，“真正的敵人，從來都不是人心，而是這永不停歇的欲望……”

魔尊的攻擊就在此時(shí)襲來。黑色魔息裹著萬千碎鏡，每一片都映著蘇寒不同的模樣：跪在血里的她，抱著尸體的她，對糖糖說謊的她。蘇寒突然將糖糖護(hù)在身后，玉笛化作血色光刃迎擊，卻在余光中看見，糖糖額間最后一道護(hù)心咒徹底碎裂，金色咒文化作蝴蝶，飛向魔尊手中的妄念果。

“現(xiàn)在，”魔尊接住那只光蝶，眼中閃過狂喜，“你兒子的靈識(shí)，該聽聽真正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