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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老伙計有默契！

過了一會，看到張居正引著一位老者走進(jìn)院子的月門，沿著石徑小路走過來。</p>

老者一身藏青色衫袍，頭戴四方平定巾，跟在張居正身后。</p>

兩人一前一后，輕聲說著話，就像多年的老友突然重逢。</p>

等他緩緩走到書房門口，室內(nèi)的煤油燈照在他的臉上，大家看清面目，都大吃一驚。</p>

馮保！</p>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東廠提督太監(jiān)，萬歷朝雖有起伏，但一直備受皇上信任的內(nèi)廷第一太監(jiān)，馮保！</p>

他怎么來了？</p>

來不及多想，四人拱手長揖，“學(xué)生見過馮公公！”</p>

馮保態(tài)度溫和，話語里透著親切，如春風(fēng)暖日，“呦，幾位都在啊?！?lt;/p>

見禮后六人分坐下，張府仆人端上茶杯，擺在各人桌邊。</p>

潘晟開口說:“馮公公要與張相有要事商議，我等先告辭。”</p>

張居正不置可否，笑著看了一眼馮保。</p>

馮保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生分了！</p>

如此一來，咱家豈不是成了貿(mào)然打擾的惡客了，沒有這樣做客的道理。</p>

無妨，無妨，咱家與叔大是多年老友，此次前來，只不過是敘敘舊，并無什么要事。</p>

你們是叔大的好友，自然也不是外人，坐在一起敘敘舊，聊聊天，不必生分?！?lt;/p>

說著，他指了指站在書房外面的小內(nèi)侍，“咱家?guī)砹藘珊泻貌瑁撬拇ㄒ蠖酵腥藥Ыo咱家的峨眉山金針。</p>

峨眉山，鐘靈毓秀，匯聚西南靈氣。又是普賢菩薩的道場，時有佛光普照。</p>

那里出產(chǎn)的茶葉不僅好喝，還清沁洗心，難得的上品茗茶。</p>

咱家借花獻(xiàn)佛，請叔大好好品一品?！?lt;/p>

張居正笑著答道：“那張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lt;/p>

馮保揮了揮手，小內(nèi)侍跟著張府管事離開，順手把門關(guān)上。</p>

書房里出現(xiàn)暫時的寂靜，潘晟、曾省吾、傅作舟、王篆不明白馮保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敢輕易開口。</p>

馮保端起身邊桌子上的茶杯，抿了兩口，眼神猛地恍惚了一下，隨即轉(zhuǎn)頭看著張居正，感慨萬千。</p>

“還是叔大知我，知道我晚上不能喝茶，只能喝些參湯。</p>

年紀(jì)大了，瞌睡輕，晚上喝茶就睡不著了?！?lt;/p>

張居正在一旁說：“是啊，雙林，我們都老了。”</p>

馮保放下參湯，看著張居正繼續(xù)說：“叔大，你老得比我快。皇上時常對咱家說，張相為了大明，這十年里完全是在燃燒自己。</p>

燃燒自己！皇上圣明??！”</p>

張居正抱拳對著西苑方向，喟然說：“臣能得皇上這句話，雖九死而無憾?！?lt;/p>

曾省吾、傅作舟和王篆心頭一動。</p>

馮保晚上突然來造訪張相，難道就是為了說這句話？</p>

而今朝堂風(fēng)波不斷，暗潮涌動，大部分矛頭指向了張相。</p>

皇上圣明，察覺到了這些，所以才讓馮保來張府，當(dāng)著大家的面說這句話，讓張相安心，讓依附張相的楚黨安心，也讓朝臣百官明白皇上的態(tài)度？</p>

想到這里，三人心頭一動。</p>

實在是太好了！</p>

為何萬歷十年，一向風(fēng)平浪靜的朝堂突然起了風(fēng)波？</p>

因為張相十年任期已滿，不久的將來要卸任內(nèi)閣總理一職，致仕養(yǎng)老。</p>

其中的原委，一是皇上早就定下規(guī)矩，五年一屆，連任兩屆。</p>

資政大學(xué)士、內(nèi)閣總理、戎政府總?cè)终?、都察院御史中丞，還有六部尚書、諸寺正卿、五府都督、大理寺卿、中央檢法廳總提調(diào).這些重要的官職，最多只能做十年，這是萬歷元年開始行萬歷新政時，皇上逐步向眾臣明示的鐵律。</p>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皇上防止權(quán)臣擅專，又或者一黨坐大的手段，是一條明明白白畫出來的底線，誰也不敢逾越。</p>

二是張相在這十年里付出太多，身體幾乎被累垮了，已經(jīng)堅持不下去了。</p>

但是很多人看不到，或者裝作看不到。他們只看到夏言、嚴(yán)嵩、徐階的下場，只覺得萬歷朝本質(zhì)上還跟嘉靖朝、隆慶朝一樣。</p>

人走茶涼，黨散政息。</p>

于是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想渾水摸魚。</p>

坐在另一邊的潘晟卻有不同的想法。</p>

他官職更高，又是張居正堅實的盟友，站得高看得遠(yuǎn)，知道的內(nèi)情也多，很清楚現(xiàn)在朝堂上的局勢，不僅有人想渾水摸魚，也有人想趁著大好時機(jī)，主動把水?dāng)嚋?，再渾水摸魚。</p>

兩者大有區(qū)別。</p>

想趁機(jī)渾水摸魚的人，在皇上和張相眼里，都是上不了臺面的，不足為患。</p>

他們顧慮的是那些主動把水?dāng)嚋喌娜恕?lt;/p>

這些人想干什么，想圖謀什么！</p>

這才是皇上和張相關(guān)心的。</p>

馮保接著張居正的話頭說，“是啊，叔大，我們備受皇上器重，委以重任，兢兢業(yè)業(yè)，也算是為大明盡了本分，出了一把力。</p>

現(xiàn)在我們都老了，該放手就放手，該好好享受就好好享受?！?lt;/p>

馮保微彎著腰，前探著頭，目光在潘晟、曾省吾四人轉(zhuǎn)了一圈。</p>

“最近京師里流行黃梅戲，你們有聽嗎？”</p>

曾省吾三人悄悄對視一眼，交換著眼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