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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總醫(yī)院

太陽越升越高，到了九點多鐘時，日頭掛在朝陽門城樓上方，俯視著整個北京城。</p>

北城北居賢坊靠崇文門北街，有一處地方，綠樹成蔭，其中有幾棵松柏長成參天之勢。在松柏后面，綠樹中間，有樓房若隱若現(xiàn)。</p>

這里是原柏林院，現(xiàn)在的京師總醫(yī)院。</p>

西門前空地，停著二十幾輛豪華馬車，檀木的車廂通體墨綠色，鑲掛著銅制的鈴鐺、云紋和包角，車廂前方兩側(cè)，兩盞銅制風(fēng)燈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p>

兩匹駿馬昂首站立，馬蹄時不時在地上踢兩下，身上抖動的鞍轡用上等皮革和精銅打造，華麗精美。</p>

這二十幾輛馬車款式大同小異，只是細節(jié)上略有差異，拉車的馬多是白色，也有黑色青色，但兩匹馬都是同色。</p>

對于京師顯貴人家來說，坐著混雜色馬車出門，就跟裸奔一般。</p>

馬車下來不少人，分別是英國公張瑢、成國公朱希忠、鎮(zhèn)遠侯顧寰、西寧侯宋世恩、陽武侯薛翰。</p>

恭順侯吳繼爵、靈璧侯湯世隆、武安侯鄭昆、安遠侯柳震、永康侯徐喬松、武定侯郭大成、泰寧侯陳良弼、汝寧縣公盧鏜、襄城伯李應(yīng)臣等等。</p>

京師里的勛貴能來的都到齊了。</p>

他們或穿蟒服，或穿飛魚服，或穿斗牛服，頭戴上折幞頭，各個精神抖擻，自顯威嚴。</p>

西門匆匆走出來兩人，前者三十多歲，身穿儒袍，頭戴網(wǎng)巾，正是胡宗憲的長子胡桂奇。</p>

后者六七十歲，身穿道服，頭戴束發(fā)銅冠，道骨仙風(fēng)，正是京師總醫(yī)院院長李梃。</p>

胡桂奇叉手長揖，“諸位公爺、侯爺、伯爺，晚輩有失遠迎，還請見諒。”</p>

李梃上前作揖，“不才李梃見禮了?！?lt;/p>

英國公張瑢上前先扶住胡桂奇的手臂，“我們與宣城縣公同殿為臣，驚聞他突然病倒，相約來看望，來得匆忙，還請見諒。胡公現(xiàn)在情況如何？”</p>

“回英國公的話，家父凌晨已經(jīng)醒來，到了八點多能說話，剛喂了一碗清粥?！?lt;/p>

“醒了就好！”張瑢轉(zhuǎn)向李梃，“李院長，胡公乃國之干城，還請李院長和諸位神醫(yī)施岐黃神術(shù)，讓胡公早日康復(fù)?！?lt;/p>

李梃直愣愣地答道：“我等會盡人事，能不能康復(fù)還要看天意?！?lt;/p>

李梃，字健齋，江西名醫(yī)，太醫(yī)院院士，京師總醫(yī)院院長。與太醫(yī)院另一位江西名醫(yī)龔?fù)①t，同屬于旴江醫(yī)學(xué)派。</p>

龔?fù)①t擅長廣泛，涉及診斷、本草及內(nèi)、外、婦、兒、五官各科，最擅長的是養(yǎng)生保健。</p>

李梃不僅醫(yī)術(shù)高超，還善于海納百川，集百家之長。</p>

編撰有《醫(yī)學(xué)入門》，集此前醫(yī)學(xué)之大成，第一次創(chuàng)造性地把醫(yī)學(xué)分為基礎(chǔ)、臨床兩大類。</p>

世人稱此書全、細、深、簡。</p>

全，指門類齊全，各科均有涉獵；細，指分類詳明；深，指不乏深度又深入淺出；簡，指簡要實用，切合臨床。</p>

此前是柏林醫(yī)學(xué)院山長，后來組建京師總醫(yī)院，又被請來主持院事。</p>

張瑢等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為忤，拱手道：“辛苦李院長和諸位神醫(yī)了。”</p>

“嗯，你們要見梅林公，跟老夫走吧。</p>

李梃轉(zhuǎn)身走在前面，胡桂奇彎腰舒臂，請諸位勛貴先行。</p>

盧鏜走在最后，拉著胡桂奇的手說道：“小桂子，你跟老夫交個底，梅林公身體到底怎么樣？”</p>

盧鏜是胡宗憲的老部屬，一起在東南剿過倭，交情非同一般。</p>

胡桂奇看了看前面，輕聲道：“家父醒來后，其他無恙，但說話不利索，手腳發(fā)顫?！?lt;/p>

盧鏜長嘆一口氣，“天不佑英豪??！胡公當年帶著我們在東南叱咤沙場，痛剿倭寇海賊，想不到卻成了今日這個樣子?！?lt;/p>

胡桂奇也是一臉黯然，嘆了一口氣。</p>

盧鏜拍了拍胡桂奇的肩膀，“其他兄弟伙都在外面征戰(zhàn)，有什么難處你就跟老夫說?！?lt;/p>

“多謝北川伯父?！?lt;/p>

盧鏜比胡宗憲還要大七歲，年初剛納了一對據(jù)說是朝鮮貴女的雙胞胎做側(cè)室，其中一位還有了身孕。</p>

胡宗憲卻中風(fēng)躺在病床上。</p>

你這上哪說理去。</p>

進到西門，里面環(huán)境幽靜，有不少穿淺青斜襟衣，藏青束腿褲，頭戴圓布帽的男子往來，或推著小車，上面滿是瓶瓶罐罐；或推著輪椅，上面有行動不不便的病人。</p>

看到一群蟒服、斗牛服和飛魚服的大人物走過來，紛紛避到一邊。</p>

恭順侯吳繼爵戳了戳西寧侯宋世恩，指了指那些男子，“老宋，你老來京師總醫(yī)院，說說，這些人是干嘛的？”</p>

什么叫老來醫(yī)院，我以醫(yī)院為家??！</p>

宋世恩白了他一眼，“那是護士，也叫護理?！?lt;/p>

“干什么的？”</p>

“醫(yī)士給你看病開方子，其它雜活就是他們做。定時給你喂藥，照顧臥床不起的你，嘍，你要是腿腳不利索，他就用那個輪椅推著你到處溜達喝風(fēng)。”</p>

“怎么全是男的？”</p>

“有女的，但是在女院那邊。</p>

你要是想叫女的照顧啊，可以把你府上的婢女送到女護校去學(xué)習(xí)進修，回來后把你照顧得舒舒服服，安心上路。”</p>

“你個烏鴉嘴！我呸呸呸！”吳繼爵連呸了幾聲。</p>

前面是花園，有亭子、水池、花圃。</p>

花園右邊是一棟樓，聽著動靜很大，時不時聽到嗚嗚的鳴笛聲，聲音飄到大樓的前方，猛地就停止沒有聲音。</p>

視線被大樓擋住，眾人看不見前面到底發(fā)生什么事，聽得人越發(fā)瘆人。</p>

“什么動靜？這聲音跟救火車有點像。”吳繼爵又問道。</p>

“救護車，它也在車側(cè)安了轉(zhuǎn)笛，車子一動，葉子一轉(zhuǎn)，它就嗚嗚的叫。不過它跟救火車有區(qū)別。</p>

它是嗚啊嗚啊，救火車是嗚嗚，嗚嗚！”</p>

“嘿，你學(xué)得還挺像的。救護車，就是車廂上有個大葫蘆的馬車？”</p>

“是的。哪里有病傷員，它就嗚啊嗚啊的過去，把人送到這里來。右邊這樓，東邊叫急診科，救護車把病傷員送那。</p>

西邊叫門診科，還能自己走的，就去那里掛號排隊，等著坐診。左邊這棟樓，”</p>

宋世恩指了指花園左邊的這棟樓，“這是住院樓，生大病，或者動完外科手術(shù)的都躺在這里。進住院樓的病人就兩種結(jié)果?！?lt;/p>

“哪兩種？”</p>

“要么走著回去，要么躺著回去?！?lt;/p>

“嘶——！”吳繼爵倒吸一口涼氣，“老宋，你可真沒少來這里?！?lt;/p>

“我時常心口痛，來醫(yī)院不行啊?！?lt;/p>

吳繼爵嘿嘿一笑，“老宋，你哪里是心口痛，你是頭痛。人家妻妾爭寵，都是去釣魚、喝酒、會友、打獵躲清凈，你倒好，跑到醫(yī)院來躲清凈，奇葩啊。”</p>

“我喜歡，不行嗎？”</p>

“行。對了，我們這是往住院樓去，胡公住在里面？”</p>

“胡公是宣城縣公，總?cè)终?，資政大學(xué)士，怎么可能跟普通人住一棟樓。后面轉(zhuǎn)過去，有一個三進大院子，叫沁心園，胡公住在那里?！?lt;/p>

“我就說嘛，這住院樓人來人往的，多嘈雜。老宋，我怎么有點想進這里看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