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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如雨下的陳榮華

任博安問：“沈令史，且問你，一般人家府上，能夠給主人和客人端茶送果盤的會是什么樣的仆人？”</p>

沈萬象馬上答：“都是親近的家仆?！?lt;/p>

他出自寧波沈家，跟沈一貫是同族，只不過是旁支庶出。后來跟著楊金水發(fā)家致富，一躍成為巨富。</p>

高門大戶里的規(guī)矩，十分門清。</p>

任博安又問：“且客人身份特殊，主人不想外人知道兩人的關(guān)系。”</p>

沈萬象眼睛一亮，“那必定是心腹，非常信任的家仆，才會讓他端茶送食。”</p>

“陳榮華既然是趙俊海的心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p>

沈萬象語氣斬釘截鐵，“不可能！趙俊海不可能事事親為，必定有機要事交付心腹親信去辦。</p>

陳榮華不可能什么事都不知道?！?lt;/p>

楊貴安說道：“這小子精得很，說的話九真一假，假的偏偏是最關(guān)鍵的部分?！?lt;/p>

峰回路轉(zhuǎn)啊！</p>

如此說來，有機會能找到一處突破口。</p>

興奮的沈萬象蒼蠅搓手，“任都事，楊主事，你們看怎么把陳榮華的嘴巴撬開？”</p>

任博安答道：“我們得把陳榮華細查一番，找到他的弱點作為要挾的把柄。否則的話很難突破。說不得我們還要派人去當陽縣，去他原籍查一查?！?lt;/p>

沈萬象有些失落，“還要去湖北查？一來一去的耗費時日啊。”</p>

楊貴安瞇著眼睛說道：“沈令史，任都事，在下倒是有個主意?！?lt;/p>

任博安問道：“有把握嗎？”</p>

“六成把握?！?lt;/p>

“那就試一試?！?lt;/p>

“好?！?lt;/p>

重新又把陳榮華提到房間里，在此前的凳子上坐下，兩邊擺上油燈，書辦也提著燈在角落的桌子后面坐下就位。</p>

“三位老爺，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标悩s華一臉的無奈和悲苦，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p>

“陳榮華，你說你堂客在播州？具體地方，姓什么？”</p>

陳榮華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但依然保持鎮(zhèn)靜，“播州真州司六丁寨，姓梁。她是六丁寨寨主的侄女。那年我行商到他們寨子，正好遇上三月三。</p>

苗民男女都在那天出來對山歌，尋找中意的人，結(jié)成夫妻。小的行走川南貴州和湘西多年，會苗話，嗓子不錯，能唱得幾首山歌。</p>

那年一時興起，唱了幾首歌，跟梁四妹看中了眼，結(jié)成了夫妻。</p>

只是小的不敢告訴家里，后來崽兒出世了，我一直想把他們娘倆接回原籍，可是沒有錢置田修宅，讓他們能安心住下</p>

那年我和叔叔決定搏把大的，多賺些錢，好接他們娘倆回去，不想.嗚嗚，十年不見，也不知他們是死是活。”</p>

陳榮華捂著臉，嗚嗚地痛哭起來，眼淚水從手指縫里流了出來。</p>

任博安、楊貴安和沈萬象對視一眼。</p>

又是九真一假，對苗女母子感情是真的，如何認識也是真的，唯獨地方和姓氏是假的。</p>

可是旁人看到他這般真情流露，誰會相信話里還藏有一點謊言？而就是這一點謊言，會讓你一輩子都找不到想要的目標。</p>

你依著話里的信息去真州司六丁寨找陳榮華的妻兒，肯定有這個地方，也有姓梁的人家，但是絕對沒有他的妻兒。</p>

更何況播州經(jīng)歷一次兵事，真州司正好在黔中都司第一師奔襲的路線上。兵鋒所過，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死無對證啊！</p>

沈萬象心里后怕，萬萬沒有想到，陳榮華居然藏得這么深，這么狡猾，自己來審的話，肯定被他哄得團團轉(zhuǎn)。</p>

幸好潘府尹知道專業(yè)的事專業(yè)的人來做，特意向鎮(zhèn)撫司請援兵。</p>

蘇鎮(zhèn)撫使派來的任博安和楊貴安兩位正副都事，看著普普通通，沒有想到一交鋒就識破了陳榮華的偽裝。</p>

沈萬象轉(zhuǎn)頭看向任博安和楊貴安，急切地想知道，兩人如何戳破陳榮華的謊言，逼他就范。</p>

聰慧的沈萬象知道，就算把陳榮華的謊言戳破，他也不會老老實實地交代，除非你拿到他的要害把柄。</p>

楊貴安繼續(xù)不慌不忙地問話，“陳榮華，你是不是很想她們母子倆？”</p>

“想，這十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她們娘倆，只想著賺到錢，湊足盤纏，好去播州接回她們娘倆?！?lt;/p>

陳榮華雙眼含著淚水，深情款款地答道。</p>

戲精上身??！</p>

不過他確實是真情實意，他對妻兒的思念是貨真價實的，沒有半點隱瞞，只是他把妻兒的關(guān)鍵信息稍微改了一下。</p>

沈萬象忍不住又在心里罵了一句，江湖果真是人心險惡！</p>

可朝堂之上又何嘗不是！</p>

只是自己此前的路比較順暢，入仕后又一直跟著府尹大人，受其庇護，沒有機會接觸到真正的人心險惡。</p>

以后自己總有獨當一面的時候，屆時就會遇到類似的情況。陳榮華跟那些玩了一輩子心眼的官僚比，還顯得十分淳樸。</p>

自己要提煉目光，能一眼識破險惡，從容與其周旋。</p>

沈萬象的目光往任博安和楊貴安身上瞄了瞄，兩位現(xiàn)成的老師傅?。?lt;/p>

老師傅之一楊貴安繼續(xù)問：“去播州接回她們娘倆？”</p>

“是的。”</p>

“真州司六丁寨？”</p>

“是的，六丁寨?！?lt;/p>

“為什么不去甕水安撫司天邦囤接？”</p>

楊貴安的這句話，就像一把匕首，直插陳榮華的心口。剛才還鎮(zhèn)定自若的他瞬間臉色慘白，額頭上滿是白毛汗。</p>

對面的官員是怎么知道的？</p>

田妹子和阿貴崽在甕水安撫司天邦囤，沒有人知道。</p>

此前只有叔叔一個人知道，后來他不幸遇難了，世人就沒有人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p>

就算父母兄長，也只是隱約知道自己在播州苗寨安了家，有妻兒。但是姓氏和具體地方，自己從來沒有跟他們說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