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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僻遠(yuǎn)之何傷

雖僻遠(yuǎn)之何傷</p>

盧溪到辰溪之間的沅江江面上，三艘槳船在魚貫?zāi)娼稀?lt;/p>

王一鶚站在船頭上，迎面吹來的江風(fēng)，把他的衣衫吹得嘩嘩作響。</p>

兩岸青山翠屏，連綿起伏，仿佛遠(yuǎn)古之際就沉睡于此的巨人。</p>

山上植被層層迭迭，仿佛披在巨人身上的綠色衣袍。</p>

有的山高聳險峻，云霧繚繞，時不時鳥叫猿啼，破空而出。</p>

陽光照得江水波光粼粼，船槳劃開水面聲，在寂靜的江面上，在高聳的夾山間回響。</p>

看著這如詩如畫的美景，王一鶚興致大發(fā)：“諸位，千年前，屈原大夫正是逆著這條江而上的。</p>

‘朝發(fā)枉渚兮，夕宿辰陽。茍余心其端直兮，雖僻遠(yuǎn)之何傷。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p>

吳承恩在旁邊說道：“枉渚是枉水流入沅江的小水灣，在而今常德以南。</p>

辰陽就是而今辰溪。溆浦也有此縣，辰溪上游的溆水之畔。傳聞楚漢爭霸時，項羽葬楚義帝于此地，故而又名義陵?！?lt;/p>

王一鶚哈哈一笑，“屈大夫悲憤絕望，那是因為身逢亂世，楚王昏庸，所以有‘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之哀嘆。</p>

而今大明天子圣明，朝廷煥然一新，上下奮發(fā)圖強，故而有‘干將發(fā)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v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畨蜒浴！?lt;/p>

湯克寬欣然說道：“每次讀到皇上這首《少年中國說》，我都會心潮澎湃。是啊，而今我大明正脫胎換骨，煥然一新，故而才有這少年朝氣蓬勃之相?！?lt;/p>

全慎勇、任博安和姚丙周看著眼前景色，神情激蕩。</p>

川邊都司都指揮使劉顯已經(jīng)離開盧溪，順江出常德，再轉(zhuǎn)澧水去澧州，北上至長江邊上的枝江，轉(zhuǎn)船逆江而上，去四川赴任。</p>

下午王一鶚一行來到辰溪縣城。</p>

辰溪城位于辰水入沅江口，是銅仁府、麻陽、鳳凰、溆浦、黔陽、沅州、晃州通往常德府的水陸要道，比盧溪縣城略大一些。</p>

這里也有兩個碼頭，官碼頭和民碼頭，也叫水碼頭和旱碼頭，相隔不遠(yuǎn)，都在沅江邊上。商鋪也集中在附近一處，顯得更加繁華熱鬧。</p>

街道也是石板路，往來的人也多是頭纏包布，藏青斜襟衣衫寬腿褲，背著竹背簍。相比盧溪城，多了不少身穿襕衫衫袍，頭戴儒巾的文人學(xué)子，以及短打勁衣裝扮的旅商。</p>

碼頭上辰溪縣丞徐耕田帶著縣衙十幾位官吏來迎接。</p>

“辰溪縣衙就你們十七人？”</p>

王一鶚皺著眉頭問道。</p>

徐耕田被王一鶚一問，嚇得臉色發(fā)白，身子哆嗦，“下官，下官有失遠(yuǎn)迎，還請督督.督爺恕罪?！?lt;/p>

他嚇得連如何稱呼王一鶚都不記得了。</p>

全慎勇上前一步，替他解釋道：“啟稟王督憲，辰州府盧溪、辰溪、溆浦、黔陽、沅州、麻陽六縣，縣衙主佐官總是會缺一兩位。</p>

好一點的有縣丞、縣尉和主簿，差一點的只有主簿或縣丞一肩挑?！?lt;/p>

王一鶚點了點頭：“此前國朝吏部分揀官吏，全靠抽簽。只是上有計策，下有對策。說是全憑天意，實際上多有舞弊。</p>

給錢的就上天保佑，中個好簽。沒給錢的就中簽偏遠(yuǎn)邊陲之地。這里此前是荒蠻流放之地，就算被吏部簽中，多半也是告病推辭不來。</p>

現(xiàn)在新官制改革了數(shù)年，湖廣還未被惠及到。不著急，凌撫臺已就任，這次鄉(xiāng)試雖然被宵小擾亂，只不過是推遲半月而已。</p>

現(xiàn)在已重開鄉(xiāng)試，錄取的乙丙三科舉人，按照律制將分揀本省為官。等到他們培訓(xùn)期期滿，撫臺會優(yōu)先安排到辰州府、永順府。</p>

此外吏部會選調(diào)五百名國子監(jiān)和學(xué)院招錄生，分到各省鍛煉。本督找方天官要了五十個名額，屆時也會優(yōu)先分到辰州和永順府?！?lt;/p>

全慎勇驚喜道：“那可太好了。多謝督憲?！?lt;/p>

王一鶚揮了揮手，“改土歸流，永順府和辰州府是另一處戰(zhàn)場，最是鍛煉人的地方，好鋼用在刀刃上，希望你們辰州府給湖南，給吏部好好錘煉幾把好刀來?！?lt;/p>

進到辰溪縣衙里，王一鶚在全慎勇的陪同下，找徐耕田談話。</p>

“辰溪縣事繁嗎？”</p>

“回督憲的話，辰溪縣事不繁。此地百姓苗漢五五開，苗民平日自行其是，就算有糾紛也是各寨內(nèi)部或互相協(xié)商，少有到縣衙告事。</p>

漢民多為此前的辰州衛(wèi)軍戶，還有部分商旅。行事彪悍，多有紛爭卻喜歡自行處理。</p>

此外本縣檢法官、司理官尚缺，鞫讞之事難以遵行?！?lt;/p>

王一鶚笑著問道：“如此說來，你是偵辦、緝捕、檢法、司理一肩挑，一手包辦？”</p>

徐耕田雙手一攤，十分干脆地答道：“沒錯，如督憲說的一樣，我什么都做。還有征糧、縣試、祭祀、修橋、河堤.其中最令下官頭痛的是縣試。</p>

因為學(xué)子不足，溆浦縣的學(xué)子也到辰溪來考試，嘰嘰喳喳，鬧得下官頭大。”</p>

“你是什么功名？”</p>

“南京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p>

王一鶚猛然想起，“前些日子長沙城傳的縣試笑話里，那位主考官就是你？”</p>

“對。當(dāng)時下官第一次任考官，東拼西湊，湊齊了考題，制詩詩名卻犯了難，想了三五天都想不出來，臨考時隨意點了個《明月》為題。</p>

有位鄉(xiāng)下教書先生寫了一首詩，‘團團離海角，漸漸出云衢；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p>

下官見教書先生考了十來年，連個庠生都考不上，一時憐憫，便說他，意思是好，可就是沒韻，有韻本官就點你。</p>

結(jié)果這個教書先生嘆息道，我就是沒運，才一直教書，要是如大人一般有運早就做官了。當(dāng)時把下官氣得都笑了，活該十年未中，當(dāng)即把他趕了出去?！?lt;/p>

王一鶚笑了，“而今天下讀死書的人太多了，只知其字不知其義。這樣人的還考什么啊，就算僥幸考出來，也是渾渾噩噩，與國與民無益。</p>

供銷社，還有工商實業(yè)會陸續(xù)進入辰州府，這種讀書人可招錄進去做個賬房或記室。百姓中讀書人不多，工商大興，又急需能識字算數(shù)的人，不要浪費了?！?lt;/p>

“遵命！”</p>

又問了辰溪縣其它的政事。</p>

田賦沒有一年是能繳足的。此地多山寨苗民，結(jié)寨自保，外人少有踏入，官府沒人敢到山寨去收糧食。</p>

只能在縣城附近征收，那里多是世家地主，以及軍戶轉(zhuǎn)過來的民戶，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p>

怎么收？</p>

“督憲，此地苗漢雜居，民風(fēng)彪悍，偏偏官吏缺員，又招不齊衙役快班?？h衙毫無威嚴(yán)。年年征糧不足，次次磨勘為下。</p>

此前辰溪縣有知縣和縣丞，吃了兩三次磨勘劣下后，前途無望，干脆掛印離去，此后辰溪縣就十幾年沒有知縣了。</p>

下官這個縣丞是趕鴨子上架，原本還一腔抱負(fù)，當(dāng)了一兩年后也無欲無求了?！?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