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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青禾鎮(zhèn)的屋檐角剛沾了點寒露的霜氣，陳阿公的咳嗽聲就像漏了風(fēng)的風(fēng)箱，在晨霧里忽遠忽近。小滿蹲在灶臺前熬菊花粥，銅勺攪動時撞出細碎的聲響，粥面上浮著的杭白菊瓣，像極了昨夜落在她發(fā)間的霜降預(yù)報——那是大雁掠過北斗七星時，用尾羽寫下的銀白符號。

“阿公，該喝藥了?！鄙倥酥啻赏肜@過屏風(fēng)，看見老人正對著星象圖皺眉，圖上昴宿的位置用朱砂畫了個醒目的圓圈，像只充血的眼睛。窗臺上的露水收集器結(jié)著薄冰，那是今早寅時采集的竹葉露，在晨光里泛著冷冽的幽藍。

陳阿公接過碗，卻沒急著喝，手指摩挲著碗沿的菊紋：“三日前獵戶從西山回來，說看見楓葉林里有藍火飄動?！彼鋈粍×铱人云饋?，粥湯濺在星象圖上，竟在昴宿附近暈開一片霜花般的紋路，“那是青女的寒髓，怕是上古冰棺的封印又松動了?！?

小滿聞言，手中的碗險些打翻。青女，傳說中掌管霜露的女神，因觸犯天條被封印在西山冰棺中，每到寒露霜降之際，體內(nèi)的寒氣便會溢出，化作藍火吞噬世間溫暖。去年霜降，青禾鎮(zhèn)的半畝麥田就因她的寒髓提前結(jié)霜，顆粒無收。

“需在霜降前集齊三種至純之露，”陳阿公掙扎著起身，從衣柜深處掏出一個羊脂玉壺，“晨光露、竹瀝露、荷心露，以重陽菊花釀?wù){(diào)和，方能制住寒髓?！彼麑⒂駢厝M小滿手中，壺身上刻著的二十四節(jié)氣圖突然發(fā)出微光，“讓大暑陪你去，西山楓葉林……有變數(shù)?！?

正午時分，兩人踏上了通往西山的古道。寒露的風(fēng)像細針扎臉，路邊的狗尾草結(jié)著冰晶，踩上去沙沙作響。大暑背著竹簍，里面裝著陳阿公特制的露水瓶——瓶身用月光石磨制，瓶蓋嵌著春分采集的桃花蜜，據(jù)說能留住露水的靈性。

“看，昴星團在朝我們眨眼?！贝笫詈鋈恢钢鴸|南方的天空。此時雖日頭正盛，七顆淡藍色的星子卻清晰可見，排列成勺子狀，尾端那顆尤其明亮，仿佛墜著一滴將落未落的露水。

楓葉林在西山深處，遠遠望去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卻在靠近時透出絲絲涼意。小滿剛踏入林中，腳下的落葉突然沙沙作響，竟組成了一條由楓葉鋪就的小徑，每片葉子上都凝著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是楓靈引路。”大暑握緊了腰間的柴刀，刀鞘上的鎮(zhèn)濁薄荷圖案發(fā)出微光，“阿公說過，西山楓葉每三百年修出一個精魂，能辨善惡?！?

話音未落，前方出現(xiàn)一座由楓樹主干天然形成的拱門，門楣上掛著用松蘿編織的簾子，綴滿晶瑩的露珠。簾子后面?zhèn)鱽磔p柔的歌聲，唱的是《詩經(jīng)·蒹葭》，卻帶著木葉沙沙的和聲。

“進來吧，尋露的人。”歌聲化作少女的呼喚，簾子自動分開，露出一個身著楓葉裙的精靈。她的頭發(fā)由萬千紅葉組成，發(fā)間插著一支用霜花凝成的簪子，指尖纏繞著淡藍色的光暈，正是傳說中的楓靈。

小滿連忙行禮，將玉壺捧上前：“懇請仙子指點，何處能尋得晨光露、竹瀝露、荷心露？”

楓靈輕揮衣袖，三片楓葉從她發(fā)間飛出，分別指向三個方向：“晨光露在東山日出之處，需在卯時三刻接第一縷陽光吻過的草尖露；竹瀝露在南山苦竹林，需用中空的竹管引竹節(jié)里的陳年露水；荷心露……”她忽然頓住，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需到北山寒潭，取殘荷心中的露水，只是那里靠近青女冰棺，寒髓四溢，十分危險。”

大暑拍了拍胸脯：“我們不怕危險，只要能救青禾鎮(zhèn)?！彼D(zhuǎn)頭看向小滿，目光灼灼，“對吧？”

少女點頭，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玉壺上的霜降圖案。楓靈見狀，從發(fā)間取下霜花簪子，遞給小滿：“此簪可辟寒三十里，但切記，日落前必須離開寒潭，否則會被青女的寒氣凝成冰雕?！?

兩人辭別楓靈，先赴東山。次日凌晨，他們守在山頂?shù)牟莸樯?，看著東方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當?shù)谝豢|陽光刺破云層，草尖上的露珠突然變得晶瑩剔透，宛如綴滿碎鉆的絨毯。小滿屏住呼吸，用月光石瓶一一收集，瓶中頓時泛起柔和的金光，如同把晨光揉碎了藏在里面。

接著是南山苦竹林。那些竹子通體墨綠，竹節(jié)間凝結(jié)著琥珀色的露水，散發(fā)著清苦的香氣。大暑用柴刀削出竹管，小心翼翼地插入竹節(jié)，琥珀露便順著竹管流入瓶中，每一滴都帶著竹葉的清香和歲月的沉淀。

最后是北山寒潭。遠遠望去，潭面結(jié)著薄冰，中央孤零零地立著幾枝殘荷，荷葉早已褪成枯褐色，卻在中心處凝著一顆巨大的露珠，泛著幽藍的光，如同寒潭的眼睛。

小滿剛要靠近，忽然聽見冰面下傳來低沉的轟鳴，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在冰層下輾轉(zhuǎn)反側(cè)。大暑連忙拉住她，只見冰面上裂開一道細縫，藍火從中溢出，所到之處，枯草瞬間凝成冰晶。

“小心，是青女的寒髓！”小滿想起楓靈的警告，連忙拔出霜花簪子，簪尖頓時射出一道白光，將藍火逼退。兩人趁機跑到殘荷旁，小滿用玉壺接住荷心露的瞬間，冰層突然大面積開裂，一個渾身覆蓋著冰晶的女子從潭中升起，她的長發(fā)和衣袂都由寒霜編織而成，眼中跳動著幽藍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