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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霜輪織歲

昆侖山巔的丹參雙株在霜降這日迎來了千年一次的蛻葉期。絳雪立于雌株下，目睹雪白的葉片如蝶翼般簌簌墜落，每片葉子落地時都發(fā)出清越的響，宛如時間的碎片。赤郎蹲在她身側(cè)，拾起一片將落未落的葉子，葉面上的赤露竟凝結(jié)成了沙漏的形狀，細(xì)沙般的流光正順著葉脈緩緩流動。

“是歲輪的聲音?！背嗬芍讣夥鬟^葉片，沙漏突然碎裂，流光化作萬千細(xì)小的螢火蟲，照亮了丹砂崖逐漸裸露的根系——那些縱橫交錯的根須上，竟密密麻麻刻著凡人的生卒年月，如同天地間最古老的賬本。絳雪忽然想起元始天尊曾說：“丹參雙株，一株掌生，一株掌死，生死之間，便是人間的春秋?！?

玉壺中的赤露在此時突然沸騰，顆顆露珠跳出壺口，懸停在空中組成了一幅星圖。絳雪認(rèn)出那是凡人所謂的“命運之輪”，二十八宿的位置上分別插著丹參的花蕊，其中代表“壽星”的軫宿旁，花蕊正在急速枯萎。

“東海邊的長壽村出事了。”絳雪按住跳動的胎記，那里傳來隱隱的灼痛，“有人在偷取丹參的壽元?！背嗬善鹕?，紅衣在秋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腰間的藥囊突然脹大，里面飛出無數(shù)用月光編織的符紙，每張符紙上都寫著“壽”字，卻在接觸到山風(fēng)的瞬間蜷曲成枯葉狀。

長壽村坐落在東海最東端的岬角，村口的千年古槐上掛滿了祈壽的紅繩，每根繩子上都系著丹參干花。絳雪和赤郎趕到時，正是戌時三刻，本該安睡的村落卻燈火通明，祠堂前的空地上，一群身著華服的老者正圍著一個青銅丹爐起舞，爐中飄出的煙霧呈詭異的紫金色，里面隱約可見丹參的虛影在掙扎。

“那是采陽補(bǔ)壽之術(shù)。”赤郎咬牙，指尖的紅繩如靈蛇般射向丹爐，卻在觸及煙霧的瞬間被彈開，“他們用丹參的靈根為引，妄圖竊取天地壽元，簡直是本末倒置！”絳雪這才看清，丹爐下焚燒的不是普通的木柴，而是曬干的丹參根莖，每一塊根莖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當(dāng)年天樞宮用來封印冰蠶的噬靈咒。

“活了百歲還不知足，偏要學(xué)神仙長生?！睘槭椎睦险咿D(zhuǎn)過頭來，他臉上敷著厚厚的鉛粉，卻遮不住眼角的黑氣，“你們不過是草木精靈，怎知凡人對歲月的恐懼？”絳雪望向他的心口，那里纏繞著無數(shù)銀絲，如同被蛛網(wǎng)困住的流光——那是被強(qiáng)行延長的壽元，每一根都連著某株丹參的根系。

祠堂的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少年沖了進(jìn)來，懷里抱著個奄奄一息的女孩：“爺爺！別再煉藥了，小妹快不行了！”絳雪認(rèn)出那女孩正是三年前在北境草原被救的牧羊女，她腕間還戴著用冰蠶翅膀磨成的鐲子。此時女孩的皮膚已呈現(xiàn)出丹參根須的暗紅色，血管在皮下凸起，如同無數(shù)條正在蠕動的小蛇。

“她的壽元被抽去補(bǔ)了你們的命?！背嗬上崎_女孩的衣袖，只見肘窩處有個齒痕狀的傷口，邊緣泛著紫黑，“丹參掌生死平衡，你們強(qiáng)取豪奪，只會讓親近之人替你們遭罪?！崩险唧@恐地望向自己的雙手，發(fā)現(xiàn)指甲縫里滲出了紅色汁液，那汁液落地成珠，竟是絳雪苦苦收集的赤露。

丹爐中的煙霧突然凝成實體，化作一個頭戴玉冠的仙人虛影。絳雪認(rèn)出那是天樞宮的祿存星君，他曾在三百年前力主嚴(yán)懲她和赤郎。“愚蠢的凡人，”星君冷笑，袖中飛出無數(shù)銀針，扎進(jìn)丹參虛影的要害，“若無本座相助，你們哪來的長壽秘方？”

赤郎揮袖擋開銀針，卻見銀針落地生根，竟長成了吞噬丹參靈氣的惡草?！霸瓉砟阋恢痹诶梅踩说呢澯苯{雪指尖凝結(jié)赤露，露珠在空中化作利劍，“當(dāng)年冰蠶之亂是你策劃，如今采陽補(bǔ)壽也是你挑唆，你究竟想干什么？”

祿存星君的虛影逐漸變得凝實，他腳踏丹爐，腰間玉佩上刻著的“壽”字泛著妖異的紅光：“天道無情，草木卻能替凡人承災(zāi)，本座不過是想問問——”他忽然伸手抓住絳雪的手腕，眼中閃過貪婪，“若將你們的靈根煉成九轉(zhuǎn)金丹，是不是連天地都能掌控？”

祠堂內(nèi)的溫度驟降，絳雪感覺自己的靈血正在被星君的玉佩吸收，胸前的胎記劇烈跳動，仿佛要破體而出。赤郎見狀，立刻咬破舌尖，噴出一道精血在雌雄雙株的虛影上，虛影瞬間放大，根系穿透祠堂地面，將整個丹爐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