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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獻(xiàn)——”道樂聲如松濤漫過殿梁,十二名道童持著繪有《本草綱目》圖譜的幡旗魚貫而入,青鸞紋幡角掃過青磚時,葉承天懷中的黃楊木盒“咔嗒”輕響——那是太奶奶臨終前用紅綢布包了三層的家傳針具,七十年光陰在盒蓋上結(jié)出溫潤的包漿,云雷紋刻痕里還嵌著幾星朱砂,不知是哪代醫(yī)者祭典時留下的印記。
他跪在蒲團(tuán)上,指尖撫過銀針尾部的云雷紋,忽然觸到一道極淺的凹痕——那是曾祖當(dāng)年在同仁堂學(xué)徒時,為八旗子弟治驚風(fēng)癥,行針百次磨出的指印。九枚銀針在燭火下泛著月白微光,針體映出殿頂藻井的太極圖,針尖卻凝著細(xì)不可察的水珠,像是剛從千年古柏的晨露里撈出來的。
“鳳凰展翅,先左后右?!睆埖篱L的提示混著塤聲傳來。葉承天捏起第三號銀針,針尖在神門穴上方停駐三息,忽見塑像手中的冬凌草葉片輕輕一顫,樹脂凝露竟順著葉脈滑向針尖,在即將滴落時化作一縷青白煙霧。他忽然記起《千金翼方》中“針灸之道,通乎神靈”的記載,手腕微旋,銀針如鳳首輕點(diǎn)春水,分三次刺入三分深度,每進(jìn)一分便捻轉(zhuǎn)半周,針尾銀穗隨動作劃出半圓,恰似鳳凰振翅時抖落的金粉。
神門穴下的脈動與塤聲共振的剎那,葉承天眼前閃過太奶奶臨終前的場景:老婦人枯槁的手握著他的手腕,在脈息間喃喃“銀針要認(rèn)主,認(rèn)的不是血脈,是仁心”。此刻合谷穴的銀針已刺入,他改用“龍虎交戰(zhàn)”式提插,卻在提針時感到輕微的阻力——不是皮肉的牽扯,而是某種古老的醫(yī)者智慧正順著針尖流入血脈。抬頭望去,塑像衣紋里的太行草藥暗紋竟在光影中活了過來,冬凌草的鋸齒葉緣與銀針的云雷紋重疊,恍若孫思邈當(dāng)年握草擬針的手勢,正穿過千年光陰與他相扣。
道樂聲突然拔高,葉承天發(fā)現(xiàn)銀針周圍泛起極細(xì)的光暈,如月華聚于針體。這是他行醫(yī)二十年從未見過的異象,直到看見塑像眼中映著的燭火跳動節(jié)奏,與自己捻針的頻率分毫不差——原來《千金方》里“凡刺之法,必候日月星辰”的教誨,此刻正以這般神秘的方式顯現(xiàn)。當(dāng)他按古法留針七息,準(zhǔn)備起針時,神門穴處的銀針竟自行震顫,將一滴血珠引至表皮,卻不落反升,懸在針孔上方如紅寶石般閃爍。
“此乃‘血絡(luò)通靈’之象?!睆埖篱L不知何時立于身旁,手中拂塵輕掃,血珠便化作點(diǎn)點(diǎn)熒光,飄向塑像手中的冬凌草。葉承天這才注意到,冬凌草莖稈上的樹脂凝露,不知何時變成了與銀針相同的云雷紋形狀,而供桌上的安神飲表面,正浮著與針具相同的波紋——原來針灸與湯藥,在藥王殿的氣場里,正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共鳴。
起針時,葉承天特意將銀針在藥盞熱氣中繞三圈,讓安神飲的藥氣滲入針孔。這是太奶奶傳下的“針?biāo)幭酀?jì)”秘法,此刻與《千金方》中“藥攻其內(nèi),針攻其外”的記載不謀而合。當(dāng)九枚銀針依次歸位,他忽然發(fā)現(xiàn)針盒底層刻著一行小字:“光緒乙未年,太行采藥遇雨,得真人托夢制此針?!弊舟E已漫漶,卻與殿內(nèi)“地天泰”碑的貞觀刻痕遙相呼應(yīng),仿佛百年前的先人,早已在時光里埋下這場祭典的伏筆。
道樂漸歇時,葉承天望向塑像,只見冬凌草葉片上的熒光尚未褪盡,像無數(shù)小燈盞照著《千金方》的書頁。他忽然明白,這祖?zhèn)鞯你y針從來不是冷冰冰的器具,而是串起四代醫(yī)者、千年醫(yī)道的光陰之線——曾祖在同仁堂磨針時,太奶奶在戰(zhàn)亂中護(hù)針時,自己此刻持針祭典時,每一道劃痕、每一次震顫,都是對“大醫(yī)精誠”的無聲叩問。而塑像手中的冬凌草,那株長在太行山石縫里的尋常草藥,與這組刻著云雷紋的銀針,終究在藥王廟的燭火里,完成了一場跨越時空的藥魂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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