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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兄長流血，腦子就跟喝醉了一樣。我隨手抄起剪刀從那人后頸扎下去，他不動了，可兄長也不動了……他們都流了好多血，我好害怕。那之后，我知道沒人再能護(hù)著我了，只能靠我去護(hù)著我兄長。我的兄長不能再殺壞人，就由我來殺……我們曾戲耍過比我們更強(qiáng)的人，也欺負(fù)過比我們更弱的人。我們該死，但傷害我們的人就不該死嗎？！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已經(jīng)知道了，早就知道了??！我什么都沒有了，你們還想搶走我什么東西？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放過我們，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我把他葬了，我找正經(jīng)事做，我給窮人錢，我想辦法贖罪，我自己來——我、我不能和你走，我們出生起就沒分開過，嗚嗚……”

樹葉被她磕頭的力道擠壓，下方的碎石穿透它們，也刺破了陶姑娘的額頭，想必她的臉上一定也涕淚橫流。她就這樣跪在地上，衣物浸透了融化的雪水。天已經(jīng)黑了，變得很冷很冷，她的四肢在雪地里凍得僵硬通紅。但她身上熱騰騰的，嘴不停，腦袋也一直一直叩擊著地面。面前的積雪邊緣有紅色的血跡擴(kuò)散，但她一刻也沒有停下。

她本是那么漂亮的女人，不該如此狼狽地在雪地里哭嚎。我感覺喘不過氣來……

“所以你放過了她？”

“我放過了她?！泵戮龑{邈說，“我不后悔?！?

“這，您……”瀧邈有些困惑，還想說什么，但放棄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那位大人沒有再讓我去處理她的事，不是怕我又心軟，而是尊重我的選擇。我們總是相互尊重的?！?

“陶逐后來怎么樣了？”

“和‘殺’一樣，如今是‘淫’的化身了。再想制裁她，難如登天。”

“她沒有悔過，沒有遵守承諾，您就……”

“在那一刻，她是真心要悔過的，就如我說過的那些改主意的人一樣。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人，那一刻也是真情實感，恨不得當(dāng)場把心挖出來給愛的人看。至于后話，發(fā)生前誰也不知道會如何。既然如此，就不該去后悔當(dāng)初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好吧?？磥砦覀冊谠S多觀念上不會達(dá)成共識。”

瀧邈無奈地?fù)u搖頭，卯月君卻只是笑。

“我知道，這也是我一直欣賞你的地方。我們沒有誰是絕對的對與錯。只是，為了維系人間的是是非非，黃泉十二月，必須有各種各樣的人。我不能說你比我更適合來做走無常，但在某些方面，還是似你這樣鐵面無私的好?！?

“那……陶逐和她兄長如今在做什么，您知道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知她還求助過百骸主，她相信他有辦法讓自己的兄長活過來。但是百骸主以某些理由拒絕了……其中似乎包括，她不是妖怪的事實——百骸主從來只做妖怪的生意。如今她是了，究竟會不會再去找他，就難說了?！?

“是說施無棄？”

“啊……是了。我想起來，你們曾打過照面。”

“嗯，但第一眼我還不知他是什么人。”

卯月君深吸一口氣，望著漫天星辰。今天的星星們很耀眼，連月亮也完全看不見了。兩人坐在篝火前，不說話的時候就發(fā)呆，誰也不覺得尷尬。比起什么師徒，這更像是兩位友人最舒適的相處模式。

“您還記得自個兒死了多少次嗎？”瀧邈忽然開口，“只是隨便問問。因為剛剛您說您又挨了一刀?！?

“這誰記得清呢?！泵戮p笑一聲。

“我也覺得是。”

又是一陣沉默，但沒有持續(xù)太久。很快，卯月君就想起了什么，接著說道：

“既然如此，我問你一件事吧。”

“您說。若我知道的話。”

“聽上去可能和之前的話題無關(guān)……唔，也許也有關(guān)吧。我還是舉一個簡單的例子，這樣比較好理解。是這樣的：若從每一位百姓的口袋里，掏出一文錢來，拿去交稅。這個數(shù)額不會影響任何人的生活，畢竟口袋里真只剩一文錢的人早就餓死了，是不？所以不是真的有誰會為此喪命……交稅的錢放在國庫里，用來修筑工事或去賑災(zāi)?？傊?，干的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覺得這個辦法，好還是不好？”

瀧邈只是略加思索，就追問道：“能保證真正的只是一文錢，不會多收，也不會漏收，對誰也都一視同仁嗎？而且執(zhí)行必須十分嚴(yán)格，收到的錢也絕不會被貪污挪用，而是真的拿去做造福百姓的善事？您知道，現(xiàn)在的官兒……不如說您描述的是最理想的大同境地了。”

“所以只是比喻呀。”卯月君又笑起來，“只是例子，一切都能嚴(yán)格執(zhí)行，沒有任何差錯，也從來不會出差錯。收取的次數(shù)也算不上頻繁，即使將短時間內(nèi)的錢累加起來，也不至于會突然讓一個大活人當(dāng)街餓死?！?

“我能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