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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密林里迷失了三天。
淡水十分有限。三天中下了一場大雨,他們接滿了水,甚至連衣服也拿來浸水了。云總不會是有毒的吧?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們還拿容器去收集相當(dāng)有限的露水??諝饪偛粫怯卸镜陌??這三天來,幾人只敢吃蟲蛀過的果實,小動物啃食的同類野草。借助相當(dāng)有限的工具,祈煥制作了一個簡易的手弩,用以射殺小體型的動物沾點葷腥。
在荒島上,已經(jīng)有不少動植物是他們沒見過的了,九天國本土的物種更是如此。普通的花朵可以散發(fā)強烈的妖氣,尖牙利齒的“兔子”卻沒什么靈力。密林中,哪部分是正常的,哪部分是反常的,三人一概不知。
第三天晚上,君傲顏無法發(fā)出聲音了。
她努力張大嘴,作勢尖叫,卻沒有任何聲響。難道燒啞了嗓子?對著火光,祈煥沒太看出她喉頭有什么紅腫,就是說不出話。她應(yīng)當(dāng)也沒亂吃什么東西——三人的吃食都一樣,若有問題也是一起出問題。思來想去,只能將病因歸咎于惡化的傷口上。
有一件事,他們或多或少都想明白了,只是沒有擺上臺面說。自從“海神的寶物”被帶離原來的位置后,君傲顏的病情才突然加重。在那之前,那傷口雖然看上去十分可怖,她卻沒有感到任何不適。這天晚上,祈煥終于忍不住提出了這個設(shè)想。
“我們不是真的冒犯了……才遭了報應(yīng)?”
“我不信報應(yīng)?!卑籽睦浜咭宦暎爸辽俨恍拍峭嬉獾膱髴?yīng)。”
“也是。我是覺得,說不準(zhǔn)……這石頭在那兒反而不是好事?!?
“怎么說?”
“說不定它留在那兒,只是讓人不疼了,但其實人里面還在爛。如今把它拿走了,它沒用了,人就開始疼了。這玩意,治標(biāo)不治本,憑白讓人受苦?!?
白涯不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他覺得祈煥說的不錯。何況現(xiàn)在它怕也不能把人變成妖怪了,只令人空受折磨。
君傲顏的體質(zhì)越來越差了。頭兩天,她還能下了地,牽著馬走走,現(xiàn)在就連上馬也要讓人扶著。本身就處于緩慢的失血狀態(tài),長期缺水與食物不足都讓身體每況愈下。她的臉上總泛著青,周身沒有什么妖氣,卻也讓人感覺不到那種活生生的靈氣??粗?,就像看一個會動的紙扎人偶,分明穿著堅實的鎧甲,卻一陣風(fēng)也能吹跑似的。
這會是大將軍的女兒嗎?旁人看了,只覺得是從窮人家買來病懨懨的丫鬟。她本算是“人高馬大”的,現(xiàn)在看上去仿佛一片脫水的葉子,還不至于完全干枯,只是軟趴趴的,周身無力,連站在那里幾乎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她的眼睛總是睜不開,大約是太困了,也可能是因為老看不清東西。除了力量,人的五感也隨之下降了,雖然還不至于“兩眼昏花,雙耳不聞”的地步,可這樣的狀態(tài)顯然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
沒有一點城鎮(zhèn)的影子,村莊也沒有。整個密林幾乎沒有任何屬于人類活動的痕跡。說是幾乎,是因為他們偶爾會繞回自己留過標(biāo)記的地方,或者是遇到之前馬蹄踩過的腳印。他們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迷路了。
再者,他們也會看到其他人的痕跡。
或許已經(jīng)很久了——那本是深深刻在樹上的痕跡,明顯是個箭頭。那位置已經(jīng)很高了,是祈煥無意間抬頭發(fā)現(xiàn)的。那明顯是人為的,有些模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青苔。白涯踮起腳尖,伸出手盡力將它勾畫出原來的樣子,才感覺到別樣的凹痕。三人懷抱著一絲希望走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是一條死路,正撞上一處巖體。而在巖體附近并沒有其他標(biāo)記了。于是他們只得按照原先的預(yù)感走,偶爾會發(fā)現(xiàn)新的記號,周而復(fù)始。有時那些指示會讓他們順利走上很長一段距離,但最后都會失去痕跡。
每天夜里都會傳來令人發(fā)指的哀鳴,不止一個,不止一種。最令人恐懼的大約要數(shù)夜里頭,兩人分明是輪流守夜的,誰也不曾懈怠。可是第二天醒來,他們身下壓著的枯葉有一大片紅色,血似的。誰也不曾受傷,君傲顏的傷口也是堵上的。那些“血跡”沒有特別的氣味,就是憑空出現(xiàn),因為被葉子隔絕所以沒有沾在他們衣服上。很可能是此地潮濕,壓久了,也就滲出了人形的水漬。再加上這些水里或許也有什么礦物,就顯得像是紅色了。
至少他們是這么說服自己的。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他合理的、令人安心的解釋。
第四天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為絕望的事也是今天發(fā)生的——他們遇到了最后一個標(biāo)記。之所以說是“最后一個”,是因為它的形式。那箭頭依然很高,在白涯需要踮起腳尖的位置。不過相對而言,它低了一些,不用他踮得那么用力了。是因為這棵樹生長的時間更為緩慢,還是說,距離它和第一個標(biāo)記之間隔了太久?這問題無法深究,畢竟沒人能給出答案。
它被瘋狂地涂掉了。
原本的痕跡就歪歪扭扭,深度比前面遇到的都要淺,八成是刻上去的時候就沒使什么力氣。但在那之后,覆蓋在上面層層堆疊的劃痕更為用力。這線條凌亂,瘋狂,讓人跟著感到混亂,瘋癲。那之中流露出的無序夾帶絕望,將最后的鼓勵也化為泡影。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就當(dāng)沒看見似的離開了。
在這里生存需要多么堅定且強大的意志,不是尋常人可以想象的。這密林無邊無際,有幾次都差點讓人送了性命。白涯反應(yīng)夠快,斬斷了幾條毒蛇的七寸,祈煥也識得一些罕見的藥材,能治好被荊棘劃傷的裂口。那荊棘怕是有毒,令人血流不止。當(dāng)天晚上,有一匹馬吃了不知名的野草,亢奮無比,發(fā)了瘋似的亂蹦亂跳,把他們的行李全抖下來了。兩個大老爺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住,它徑直沖向一處斷層里。那像是平地上的“懸崖”,深不見底,他們甚至聽不到馬墜崖發(fā)出的聲音。鴻溝的兩端很遠,白涯牽著馱著君傲顏和兵器的馬,祈煥牽著馱了兩倍行李的馬,沿著這道大地的裂痕走了許久,也沒有盡頭,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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