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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朱雀冷笑，“金人——金人于你這久居偏遠(yuǎn)之人又有何恨？不過是你趕著前去迎親，嫌我們的車擋了你的道罷了！”

關(guān)非故變色，“絕非如此！我確是在迎親途中，可正因?yàn)榇耍腋豢赡転E傷無辜，平添血腥。我只是身為宋人，一貫知曉金人為惡，那日路過，見那幾個宋人孩子都匍匐于山道，不知是受了什么樣折磨，而金人與你卻在馬車?yán)镉迫蛔栽?，心中一時憤懣填膺，便向你們出手——你是金人打扮，我只道你們兩個定是金人父子了……”

“哦，這么說都是我的錯了？怪我去穿著金人的衣服、怪我沒下車一起去看看馬？”

“……我并非此意，但那日……也確存此想，直至你滾落山崖之后，我見那幾個孩子都跑去崖邊大哭，才知不妙，細(xì)問才知你們原都是被擄去的宋人孩子。我自知出手不輕，想你應(yīng)未能活命，便將他們帶下山，托付農(nóng)家。畢竟……畢竟那日是要趕路，只能罷了，后來我也回去山里尋過你，可卻始終未能尋到，引以為憾?！?

朱雀忽仰面大笑?！昂?，好，關(guān)非故，你都說了——我就算你說得不假，我就當(dāng)你是真的恨金人！可你還真以為我將你記了幾十年是因?yàn)槟愦蛄宋乙徽?？若是為此，我倒要謝你——若非是你那一掌，我怎能是今日的朱雀！可我現(xiàn)在告訴你，你真正欠下的是另外五條人命——是因你這所謂‘誤會’就葬送的另外五條人命，看來你從不曾知道！”

“另外五條人命？”關(guān)非故面色蒼青，“什么意思？”

“你不是自以為救了幾個孩子么？哼，那幾個都是與我一同逃難出來的，比我年歲更小，你‘救’下他們卻又棄了他們不顧，與殺了他們有什么分別？”

“可我已將他們托付山下的……”

“托付？”朱雀口氣忽然轉(zhuǎn)厲?！翱磥砘蒙绫苁廊站茫静粫缘檬篱g戰(zhàn)亂，就連大人餓死的也不在少，何況無家可歸的孩子！我固然討厭金人，可我也寧愿認(rèn)金人為父，只要他能讓我們活下去——好過那些自以為義的宋人！你說你回去找過我，那我問你，你可找過他們？你可知他們后來如何了？”

“這個……”

“你沒找過，但我找過?！敝烊咐淅涞?，“你可知我得知他們已死時的心情若何！”

就連一旁的單疾泉也聽得打了個寒噤。朱雀卻忽反笑：“沒錯，他們是被你送去那村子了，可那般冬天，哪個村子肯有余糧給外人？你鮮衣花轎自迎娶你的新娘子，不知旁人艱苦也就罷了，又裝什么大俠、插手什么閑事？你有本事殺金人，可有本事真正救得了一個宋人！”

關(guān)非故哪里還接得上話來，隔一會兒方道：“戰(zhàn)亂之禍，我也并非不知，只是當(dāng)年——實(shí)未想得太多，也是……也是年輕氣盛……”

“年輕氣盛……”朱雀只看著他滿頭蕭然白發(fā)冷笑?！澳贻p氣盛……”

事過四十余年，那樣的痛心往事說來，也似有隔世之鈍了。朱雀似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朱雀，說著這些或許是當(dāng)年心中所想的話，反令單疾泉覺得他有些陌生。好在他見朱雀意在將往事澄清，倒不為再因此而算舊賬，想來他也深知自己這幾十年傷的性命又豈在少，內(nèi)里又何曾為旁人著想過些什么？舊時逝去友伴的那些揮不去的遺憾，今日終于尋到這“元兇”，可他對這元兇，卻又終于什么都不能做。

一切，還是只能回歸于那兩道落回白霜墓上的目光。朱雀說，“舊怨清了”——不清還能如何呢？可若有新仇，他又打算如何計(jì)算？因了白霜，因了秋葵，他們之間似有所羈絆，可關(guān)默、摩失，難道會從太子身邊抽身而退、不再與他為敵？

單疾泉默然而想，卻并不說話。那——不是他要思考的事情。他也不想思考。

“往事已矣，我如今亦不知有何辦法補(bǔ)償?！标P(guān)非故嘆道，“若朱大人有意，盡管開口，下月也可來洞庭湖畔一聚，我自當(dāng)多有賠罪?！?

“那就不必了，我還沒那閑暇走那么遠(yuǎn)?！敝烊傅?，“不過我也是要警告你，不要鬧得太大了。所謂‘三支’乃是旁門左流，自來遠(yuǎn)遁江湖，你們門派之內(nèi)有所聚會，這我不管，可若想借太子之勢有什么別的動作，也別怪我不講情面。”

“此事倒也正想向朱大人解釋——幻生界可全沒有投仗太子之意，摩失當(dāng)年濫殺無辜，早就被老朽逐出了門墻，只是我默兒天性敦厚，原與他有一些同門之誼，這次得他一封書信相邀，便私自出行，回去之后，我自當(dāng)要他反省此事?！?

“原來摩失不算你幻生界的人？呵，那就好。我倒聽說這一次三支之會，他仍要前去？”

“三支之會因?qū)嶋y得，有些門派也是人才凋零，所以師祖之訓(xùn)，凡有過淵源者，都在受邀之列，這也是為防哪一支武學(xué)就此斷絕，豈不可惜，是以摩失雖已逐出門墻，卻也不妨礙參與此會?！?

朱雀點(diǎn)一點(diǎn)頭。“那好。反正還有半月工夫，你先回去，秋葵是不是參會，我再考慮兩日決定?！?

關(guān)非故看著秋葵。“我自是希望她能來，只是……”

他輕輕一嘆。“我若有女兒，也自當(dāng)愛護(hù)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