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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飛路221號的鐵藝門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祁夢蝶的繡鞋踩碎滿地爬山虎時，周云帆正用拇指抹去鍍鉻車門上的血跡。

那座民國六年修建的圖書館像頭沉默的巨獸，巴洛克式穹頂投下的陰影恰好籠罩住他們交握的手腕——他掌心纏著繃帶，她腕間系著銀鈴。

\"這棟樓有三條密道。\"周云帆用病歷卡劃開鐵門銹跡，銅鎖墜地的聲響驚起檐角蝙蝠，\"東南角的《申報》合訂本里藏著監(jiān)聽設(shè)備。\"

祁夢蝶將陳皮糖紙折成六芒星形狀。

當她的指尖掠過發(fā)燙的太陽穴，那些在圣三一堂記下的密寫圖案便重新在視網(wǎng)膜上浮現(xiàn)。

檀木書架間飄浮的塵埃突然凝成幾何陣列，她數(shù)到第七個菱形光斑時，聽見拐杖敲打水磨石地面的顫音。

林館長從《四庫全書》的陰影里鉆出來，金絲眼鏡滑到蒜頭鼻尖：\"借閱證！\"他的山羊胡沾著墨汁，呢料長衫下擺被老鼠咬出鋸齒狀破口。

當周云帆亮出染血的警備司令部證件，這個駝背老人突然抖得像篩子，后腰撞翻整排《東方雜志》。

\"我們要查民國六年的建筑圖紙。\"祁夢蝶故意讓銀鈴發(fā)出脆響。

她數(shù)著林館長后退的步數(shù)，在第三聲鈴響時截住對方去路。

樟木箱里飄出的防蠹藥粉染白了他的鬢角，也讓她看清他領(lǐng)口別著的銅制校徽——金陵大學1917屆。

周云帆突然將煤油燈舉高。

躍動的火光里，林館長瞳孔收縮的瞬間被他精準捕捉：\"聽說閘北監(jiān)獄改建時，有批檔案被轉(zhuǎn)移到這里？\"他說話時喉結(jié)在繃帶下滾動，暗紅血漬正沿著紗布紋路蔓延。

\"我不知道！\"林館長尖叫著后退，后背撞上《大英百科全書》燙金書脊。

祁夢蝶趁機抽出他懷里的鑰匙串，黃銅齒紋在燈光下泛著幽綠——這是長期接觸密寫藥水的痕跡。

\"先生認得這個嗎？\"她突然用吳語念出?；毡趁娴睦∥男Ｓ?，指尖撫過鑰匙柄端磨損的百合花紋。

當林館長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紅，她壓低聲音：\"當年在金陵大學圖書館，有位管理員幫革命黨傳遞過《新青年》。\"

煤油燈爆出燈花。

周云帆看到老人松弛的眼皮突然痙攣，布滿老年斑的手掌按住胸口?；铡?

祁夢蝶的耳墜在暗處劃出銀?。篭"現(xiàn)在這座圖書館里，藏著比當年更重要的東西。\"

\"你們會害死所有人！\"林館長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指抓向祁夢蝶的珍珠項鏈。

周云帆的匕首比他更快，寒光閃過時，三根花白頭發(fā)正緩緩飄落在《申報》合訂本上。

祁夢蝶按住周云帆的手腕。

她聞到他袖口滲出的血腥味混著陳皮糖的甘甜，忽然踮腳湊近老人耳畔：\"您書房第三層抽屜里的《飲冰室文集》，書脊燙金是不是比別處薄？\"

林館長跌坐在《永樂大典》的楠木函套上。

當祁夢蝶背出扉頁鋼筆寫的生辰八字，他終于扯開領(lǐng)口盤扣，從貼身襯衣里掏出半枚象牙書簽：\"地下書庫...西南角第八個樟木箱...\"

霉味撲面而來時，周云帆用身體替她擋住簌簌落灰。

祁夢蝶的繡鞋陷進半寸厚的塵埃里，她數(shù)著心跳默記沿途的通風口位置。

當銹蝕的鐵門吱呀開啟，月光正透過氣窗將加密文件切割成陰陽兩半。

\"這是凱撒密碼與八卦圖結(jié)合的套層加密。\"她將文件平鋪在《康熙字典》封面上，指尖順著油墨暈染的紋路游走。

周云帆解下懷表放在她手邊，表面反光里映出她逐漸蒼白的唇色。

林館長突然在樓梯口咳嗽：\"警備司令部的人往這邊來了！\"他聲音發(fā)顫，卻牢牢抓著煤油燈守在通道拐角。

祁夢蝶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那些旋轉(zhuǎn)的文字開始在她視網(wǎng)膜上燃燒。

當?shù)诎藗€卦象在腦內(nèi)重組成功時，她咬破舌尖嘗到腥甜，終于看清密鑰是圣三一堂彩繪玻璃上的鴿子數(shù)量。

\"快抄！\"她將譯稿拍在周云帆掌心，自己扶著《辭?！窊u搖欲墜。

地下書庫突然劇烈震顫，灰塵簌簌落下像場灰色的雪。

周云帆的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墨團，他看到她鬢角冷汗正順著珍珠耳墜往下淌，在泛黃紙面暈開小小的圓。

警笛聲穿透地磚縫隙時，祁夢蝶用繡帕抹去額角汗珠。

她將正確的經(jīng)緯度坐標折成紙鶴塞進他口袋，指尖殘留的顫抖被刻意藏進旗袍褶皺。

周云帆正要開口，她卻指著窗外掠過的烏鴉輕笑：\"該去會會那位'死人'了。\"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防火梯盡頭，林館長顫抖著點燃那疊空白譯稿。

火光照亮他重新別正的校徽，也照亮《飲冰室文集》里夾著的泛黃照片——年輕時的他站在金陵大學圖書館前，身旁是舉著《新青年》的周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