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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青…善青…’

李周巍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看著眼前老人低眉不語的模樣，問道：

“果真是失蹤不見？這樣的人物，神通已圓滿，怎么會到突然不見的地步？如有證位之事，天地有變，天下皆知?！?

他的話語帶著些試探的味道，崔長傅在原地呆坐了兩下，離席而閉殿，又回到臺階前，有些彷徨，答道：

“大人說的對，古籍上談過，兌金證而不得:【應(yīng)有秋冬早，應(yīng)有兵甲徙，商賈云集，天下皆喜】——可若是證得了，孰能記之？堂而皇之昭告天下，任憑天下書之的…一定有一顆赤誠尊者心，這樣的人物并不多…”

顯然，哪怕是古籍上并沒有記載某位成道，他話語中也暗示著這位善青道人已然功成身退！

“『兌金』！”

李周巍一時靜默。

『兌金』可不是籍籍無名的道統(tǒng)，越國控攝一方的仙宗、響當當?shù)慕鹩鹁褪莾督鸬澜y(tǒng)的正法道宗，號為【金一道統(tǒng)】！那位金羽宗的真君顯世，一直被稱作『兌金』果位的主人！

‘如果當年這位高深莫測的國師成道，如果沒有從閏之事，十有八九就是兌金上的人物！’

他敏銳地察覺到眼前的老人的意思：

‘金羽宗的太元真君…同樣是明陽的仇敵…不可信任，如果叫李乾元復(fù)生，他恐怕會第一個跳出來阻止！’

這消息的準確與否難說，至少目前還是崔家的一面之詞，李周巍察覺到對方還有許多不大敢說的秘密，他神色鄭重起來，頭一次開誠布公地問道：

“我且有一問，魏李…到底是不是兜玄道統(tǒng)！”

盡管他心中已經(jīng)有萬般佐證，他仍要把這一句問出，得到一個清清楚楚的回答，老人久久地凝視他一眼，答道：

“魏李之于兜玄，如大寧之于兜玄，如果殿下一定要一個答案…那便——是！”

李周巍看著他，突然問道：

“我倒想聽聽…有什么兌金的古代消息。”

崔長傅連忙搖頭，明明知道他想聽什么，嘴上答道：

“兌金不敢說，老頭只聽說過些金德的故事…殿下可知【策雷泊云法道】？”

李周巍豈能不知？論起對【策雷泊云法道】的熟悉，海內(nèi)甚至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他家！自家的長輩就是因此道而化靈，至今不能出列海一步！

他遂靜靜點頭，崔長傅幽幽道：

“玄雷位于北海，常稱【北宮神雷】，可其余三海卻鮮有人知…其實當年雷宮為抑制魔修，四海皆有雷道布設(shè)?！?

“只是雷宮破滅之后，玄雷一道元氣大傷，這些道統(tǒng)大多都依附于其他兜玄道統(tǒng)之下，其中東海道統(tǒng)僅次于北海，由【堰羊寺宮】的首徒入海鎮(zhèn)守，重建秩序，即為【策雷泊云法道】，密林道統(tǒng)的【摩通畟宮】顯世，踏入南海，整合雷道，仍號【摩通畟宮】…只有西海雷道本就孱弱不堪，北海崩潰，當日就被覆滅，再無蹤跡。”

崔長傅欲言又止，答道：

“而這【策雷泊云法道】背后，也是有一位大人的…尊號為【徐方聽鳴天霆尊者】，是最后一位登雷位的尊者，受命守備東海，行動低調(diào)，一直活到了諸太陽謀位的年代…”

“正是有他庇護，才守住玄雷最后一塊道統(tǒng)?！?

李周巍細細聽著，崔長傅話鋒一轉(zhuǎn)，低聲道：

“可大梁滅時，天下混亂，父戚家橫起于北，修越成就…梁滅趙興，天下平定，這位大人卻突然沒了消息，【策雷泊云法道】立足的雷云寺，也就是當時的雷云神島沉入海底，消失不見?！?

“同年，【摩通畟宮】白日飛升，南海十八島拔地而起，雷道之世，余暉殆盡?！?

崔長傅抬眉看了一眼李周巍，道：

“從此時起，這兌金一物，始消殘雷?！?

“原來…殘電落于金是從此時起的…”

李周巍心中明晰了：

'大概率是這位兌金真君行的手段…是祂推動齊帝興亡，也是祂鏟除殘電。'

要知道當年張端硯前來李家頒布仙旨，可是明明白白地稱呼過落霞為上宗，明確了落霞與金羽之間的上下屬關(guān)系…且當這位張真君是通玄人物，這事情就很明晰了。

‘善青道人之所以能驅(qū)百姓為牛羊，極有可能他背后就是與雷宮作對的社稷之道，同盟也好，交易也罷，興許是因為在這場大變之中借了社稷之力，殘電之事便成為他的回報…’

‘可既然如此，社稷之道為何不見？’

他沉思良久，問道：

“【摩通畟宮】，可有后人？白日飛升，看著像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兆頭，不像是悲慘下場?！?

眼看他越問越深，崔長傅漸漸焦慮起來，也好在此地歸龍屬管，本就與雷宮、落霞關(guān)系不好，這事情大可提，又不敢不回答他，這才開口，咬牙道：

“【摩通畟宮】…其主人神妙極為了得，曾經(jīng)是南鄉(xiāng)道統(tǒng)的第一道子，當時南鄉(xiāng)四密已然衰落，他被稱為興復(fù)南鄉(xiāng)之仙才…”

“可這道統(tǒng)到了南海，卻已經(jīng)與密林正式脫軌…再也不宗兜玄，以『邃炁』、『上巫』、『身夔』諸道成道…仙釋混雜，自號摩通道統(tǒng)。”

“又是仙釋混雜？”

李周巍皺眉問了一句。

這可不是第一次了，傳說【堰羊寺宮】的主人就是仙釋合一而隕落，【策雷泊云法道】又號稱雷云寺，結(jié)果現(xiàn)在的【摩通畟宮】亦是仙釋混一，連續(xù)數(shù)次，恐怕不是簡單的緣由能解釋的。

被李周巍這么一問，崔長傅顯得有些黯淡，答道：

“這事情…很難說道，要追溯至更古代，也不知是何緣故，可至少兜玄為世間所聞名的三道道統(tǒng)之二都與釋修不分明，唯有北宮雷道界限清楚些?！?

崔長傅黯然神傷：

“我們這些后輩看來，自覺不是什么好事，『華炁』被蘇悉空證去也就罷了，當年的『身夔』，本也是兜玄道統(tǒng)的，后來傳來傳去，最后到了釋修手里…”

他微微一頓，后知后覺地問道：

“殿下可知『身夔』？如今天下已經(jīng)沒有多少道統(tǒng)知道了…”

李周巍自然知道這趙帝道統(tǒng)，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崔長傅立刻告罪，答道：

“【摩通畟宮】其實是有遺留的…南海五成以上的大道統(tǒng)都是得了他們的遺留…如【南順羅阇】、【大倥海寺】…南海道統(tǒng)自成一家，便源自于此?！?

這可都是熟悉的名字，李周巍心中一定，聽著崔長傅咬牙道：

“有些話往日不敢說，如今倒是無妨，說句得罪的話…我家也是有幾分歷史的，大人…殿下可知道【聽雷島】苗家？他家有個祖宗苗杜山，傳聞是將雷道與魔道合一的天才?！?

李周巍一頓，崔長傅冷笑道：

“我聽了小道消息，這苗杜山可不是什么厲害人物，世間大有天才，可絕對沒有天才到這種地步的！哪有小小年紀能把雷道和水火不容的魔道結(jié)合的？他如若真有這樣的道行，如今早就坐在金位上，我們都要喚他大人，怎么會到海內(nèi)屢屢碰壁？！”

“我們幾個家族底下都在傳，他得了什么秘法，自有啟發(fā)，從中得出此道，是有幾分天才，卻絕沒有到顛覆常理的地步?！?

李周巍瞇眼道：

“你的意思是…他得了【摩通畟宮】的高深道統(tǒng)，不敢外傳，自己以此為基礎(chǔ)寫就雷島之法？”

崔長傅沉吟不語，算是默認。

這【摩通畟宮】也好、【聽雷島】的丑事也罷，分開來講并無不妥，可一旦聯(lián)系在一起…其中的意味可不同尋常！

苗杜山如真是得了古代傳承，從中啟發(fā)得到雷道魔修之法，而這古代傳承又是【摩通畟宮】傳下…代表著什么？傳承從來不是無的放矢，【摩通畟宮】道子明明是兜玄出身，又與兜玄劃清界限而白日飛升，成就真君…恐怕與這雷道魔修之法相互呼應(yīng)！

李周巍心中一震：

‘恐怕這位曾經(jīng)的道子…不說投靠了通玄，至少是背叛了雷宮，不擇手段而成道，這才在煌煌的天威之中走出了一道完全相悖的道路…從此有了一條雷道魔修之法，苗家與苗杜山不過是沿著這條可遵循的道路修行而已！’

眼前的崔長傅低眉不語，李周巍卻很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

‘這位疑似與通玄一體，也就代表著…真正的落霞勢力，極有可能從海內(nèi)觸及到南海…又多了一尊金丹級別的勢力…’

‘通玄之威，何其了得……難怪龍屬如此霸道，對南海的控制總不如東海光明正大，海面上甚至有些名存實亡…難怪以龍屬視貴裔如奴婢，以神通為爪牙、卻只能蝸居東海！’

‘崔氏的恐懼…體現(xiàn)于此了?！?

他久久不語，眼前的崔長傅則低聲道：

“再往后的事情，我家反而不清晰了，畢竟紫府一個接一個的折損，再也沒有資格知道更高層的消息。”

李周巍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問道：

“崔氏多年以來也不容易，我這一次來，并不問什么靈物、資糧，一是來問一問這淵源，二來，要換取貴族功法?！?

崔長傅顯然是有心理準備的，默默點頭，答道：

“族中傳承，傳承于魏李與東離，本就是從宮中、軍中取出來的東西，物歸原主，談不上自家，更不敢換取?！?

李周巍那雙金眸掃了他一眼，答道：

“不會虧待你，你大膽收著?！?

“再者?！?

他面上浮現(xiàn)出一點笑容來，那金眸仿佛在綻放光彩，整張臉的氣質(zhì)突然從兇厲轉(zhuǎn)化為威嚴：

“你家分文不收，擔心步了前人后塵?！?

哪怕崔長傅再恭敬，這等擔心終究是免不了的，李周巍一提，他竟然無言以對了，想要開口，張了張口卻答不出話來。

李周巍是明陽命數(shù)加身，可他反復(fù)強調(diào)通玄的可怕之處，正體現(xiàn)出他內(nèi)心對落霞的恐懼，李周巍的話語正中他的軟弱之處：

‘真的傾盡全力相助，他隕落那天，山上計較起來，我家可還有哪位龍王來保？還有哪位大人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