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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周行如約而至來到了敬事房。

邱國棟先來一步，與崔景道兩人坐在廳內(nèi)，互有說笑著。

“呦呵，周司儀來了?！?

崔景道起身相迎，邱國棟坐在座位上卻沒有起身。

周行拱拱手，笑道：“崔執(zhí)事相邀，周某不敢不來。”

“哈哈，你看看，這是怪我邀請晚了?！?

崔景道笑著回禮，與周行一左一右在邱國棟兩側(cè)坐下身來。

“崔執(zhí)事今日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嗎？怎么這般大方，請邱總管與我過來。”

“哎呀！周司儀，你就不要挖苦我了?！?

崔景道笑著擺擺手，說道：“喜事倒是沒有，這不趕巧兒今日無事，便將兩位大人請來，咱們小酌幾杯?！?

“甚好！只是不知，崔執(zhí)事的酒可備的足呀？”

\"哈哈，周司儀放心，酒必是管夠。”

閑聊片刻，小順子進(jìn)來稟報，酒菜已備好。崔景道請邱總管移步，自己與周行跟在后面，步入了飯?zhí)谩?

幾杯酒下肚，崔景道將話題引到了盧郡守搜刮民財這件事上。

他試探道：“這田侍郎久居京師，居然彈劾了鳳陽郡守，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邱國棟哼了一聲，“雖有蹊蹺，可也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

周行附和道：“邱大人所說不錯，這明擺著就是沖著盧美人來的。”

“盧美人近日來正得皇寵，田侍郎難道就不怕盧美人秋后算賬嗎？”

“那要看彈劾到什么地步了。再者說來，田侍郎若怕，也就不會去彈劾了?！?

周行說得大家都懂，田侍郎只不過是充當(dāng)馬前卒罷了，他的身后，肯定也會有人授意。

只不過沒有人知道，是誰在幕后授意田侍郎。

“前陣盧美人殿內(nèi)不是出了事，掌事公公的陶罐被人打碎了，緊接著盧郡守東窗事發(fā)，聽說今兒個盧美人又病倒了......”

崔景道吧唧一下嘴巴，嘆聲道：“要我看呀，這似乎就是天意，天意難違啊?！?

邱國棟瞟了崔景道一眼，淡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盧美人走了霉運(yùn)，只怕難以翻身了？”

“不好說，那何掌事陶罐打碎就不是好兆頭……”

崔景道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這件事情，順嘴問向周行：“對了，那件事情可有進(jìn)展了？”

周行答道：“倒是找到了與那把鎖匙相配的門鎖，人也帶進(jìn)了責(zé)刑司，只不過這個奴才卻也有幾分骨氣，再者邱總管吩咐不許用刑，已經(jīng)兩天了，他還沒有開口。”

“邱總管，為何這個奴才不能用刑啊？”

邱國棟沉沉地說：“也不知這個奴才什么來頭，寧王為了他，居然親自來了內(nèi)事府?！?

“是啊。還有九公主，更是寵護(hù)這個小太監(jiān)。當(dāng)日我的人帶他之時，九公主就曾揚(yáng)言，她若少了一根頭發(fā)，便拿我來試問?！?

周行苦笑一下，這恐怕是責(zé)刑司辦事最憋屈的一次了。

雖然九公主與寧王都無權(quán)干涉責(zé)刑司公辦，但若真撕破臉了，又有什么好處呢？

崔景道驚愣片刻，追問道：“怎么你們拿得是擷蘭殿的人嗎？”

“不錯，那個奴才名叫顧沖?！?

“??！是他！”

崔景道一聲驚呼，邱國棟與周行兩人一同望向了他。

他認(rèn)識顧沖，兩人并不覺得奇怪，畢竟宮中太監(jiān)就是歸屬敬事房管的。

他們奇怪的是，崔景道反應(yīng)居然這么大。

“怎么？你認(rèn)識他？”

邱國棟當(dāng)即發(fā)問，崔景道頷首道：“不錯。這個顧沖別看年歲不大，卻也有些本事。整個宮中能做到掌事一職的，也只有他這般年輕了?！?

周行愣愣地看著崔景道，轉(zhuǎn)而又看向邱國棟。

崔景道的這句話本是無心而說，但聽起來卻很耐人回味。

顧沖到底什么來路？年紀(jì)輕輕已是一殿掌事，又能使得寧王為之說情，進(jìn)了責(zé)刑司毫無懼色，他憑什么有這般底氣……？

周行一路沉思返回了責(zé)刑司，進(jìn)到院中，他停下腳步，目光望向了關(guān)押顧沖的那個房間。

“大人，您回來了。”

周行點(diǎn)了點(diǎn)頭，向那面揚(yáng)了揚(yáng)下顎，問道：“那些飯菜，他可吃了嗎？”

“沒有，屬下剛剛還去看過，未曾食用一口?！?

周行在原處靜靜地站著，心中居然對顧沖起了一絲好感。

片刻后，輕聲說道：“去將那些飯菜撤去吧?！?

天色，亮了又暗去，短暫又漫長。

顧沖蜷縮在角落里，他不想也無力去活動身軀，饑渴使他無暇顧及周身的痛楚。

當(dāng)陽光再一次照射在他臉上，顧沖在夢中仿佛看見了一人正在陽光中向他走來，來到他身前慢慢蹲下，手中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稀粥。

“喂，死了沒有？要是沒死起來吃粥?！?

原來不是做夢，顧沖迎著刺眼的陽光，瞇著雙眼看清了來人，是周行。

他忍著痛楚動了一下身子，顫顫巍巍伸出雙手，將那碗稀粥捧在了手中。

周行嘴角處始終帶著微笑，那是一種讓人難以看透微笑，或許是嘲諷，也或許是鄙視。

顧沖回笑著，他的笑卻是充滿了感謝。

因為這碗粥。

顧沖幾口就將粥喝了個底朝天，還用舌頭將碗邊的米粒舔了個干干凈凈，不浪費(fèi)一粒米粒。

“昨日的飯菜為何不吃？難道不比這粥豐盛嗎？”

顧沖舔舔嘴唇，微聲道：“餓死不吃嗟來之食。這粥不同，這是你請我喝的?！?

周行笑了笑站起身，俯視著顧沖，忽然語氣一變，說道：“我不信你可以挺得住責(zé)刑司的酷刑?！?

顧沖慘笑，搖晃一下腦袋，“你沒有機(jī)會對我用刑……”

“為何沒有機(jī)會？”

周行不解問道，顧沖作出一副恐懼的樣子，連帶聲音都有些發(fā)抖，“你若真要用刑，那我早就說了，傻子才會受皮肉之苦?！?

“……”

周行愣了一下，顧沖的回答遠(yuǎn)遠(yuǎn)超出周行的期待。

或者說，兩人根本就沒聊到一起去。

“現(xiàn)在說也不晚，我可以給你機(jī)會?！?

周行的忍耐性超乎常人，雖然被顧沖氣得鼻息加重，卻還是異常冷靜。

顧沖沉思一會，忽然咧嘴一笑，說道：“能再給我一碗粥嗎？最好加點(diǎn)栆糖補(bǔ)補(bǔ)血?dú)狻！?

周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目光凌厲直視顧沖。

他若怒了，不死也會給你扒層皮下來。

“大人……”

周行側(cè)回頭去，望向門外，喊道：“進(jìn)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