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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還未散盡的八月末，九月的行李箱拉鏈已微微繃起，像一個被愛意撐得飽滿的月亮。而這份沉甸甸的牽掛，在她回到花鎮(zhèn)就開始在親人間流轉(zhuǎn)。

那是個飄著桂花香的午后，九月拎著兩盒綠豆糕推開外婆家斑駁的木門。門軸發(fā)出吱呀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堂屋里老式座鐘發(fā)出滴答聲，與收音機(jī)里咿咿呀呀的黃梅戲混在一起，交織成一曲懷舊的樂章。

外婆佝僂著背，正在八仙桌上擺碗筷，青花瓷碗底還沾著未擦凈的水珠，\"可算把我的九月又盼來了！\"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顫抖著，把最厚實(shí)的醬鴨腿夾進(jìn)她碗里。

八仙桌的木紋里嵌著幾十年的時光，每一道紋理都承載著回憶。盛著豆角茄子的粗瓷盤邊缺了口，那是九月幼時玩耍時不小心磕壞的。外婆總說舍不得扔，\"用久了的東西有靈性\"。此刻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青市那么遠(yuǎn)，風(fēng)硬得很，記得買個毛線護(hù)膝......\"渾濁的眼睛盯著她碗里的飯菜，見她多扒拉了兩口，嘴角便溢出欣慰的笑紋。

吃飯時，外婆不時地往九月碗里夾菜，仿佛要把所有的疼愛都夾進(jìn)這一碗飯菜里。\"多吃點(diǎn)，到了那邊可吃不到外婆做的菜了。\"外婆的聲音有些哽咽，九月抬起頭，看見外婆眼角閃爍著淚光。九月也紅了眼眶，強(qiáng)忍著淚水，大口吃著碗里的飯菜，把這份濃濃的愛意都吃進(jìn)肚子里。

飯后，外婆拉著九月的手，坐在老藤椅上，給她講起了過去的故事。\"你小時候啊，最喜歡坐在這藤椅上聽我講故事，每次都聽得入迷。\"外婆的眼神里充滿了溫柔的回憶，\"現(xiàn)在我的乖外孫女都要去上大學(xué)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九月依偎在外婆身旁，靜靜地聽著，感受著這難得的溫馨時光。

暮色漸濃時，外婆顫巍巍地打開樟木箱。箱子發(fā)出沉重的嘆息聲，仿佛在喚醒沉睡的記憶。箱底壓著件嶄新的紅毛衣，針腳細(xì)密得幾乎看不到接頭，\"織了三個月，特意加了兩指寬的高領(lǐng)。\"

毛衣裹著陳年樟腦丸的氣味，卻也混進(jìn)了外婆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老人將一個紅布包塞進(jìn)她手心，里面是攢了許久的零錢，\"拿著買糖吃\"。九月攥著還帶著體溫的紙筆，喉嚨像被棉絮堵住，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傻孩子，哭啥呢。\"外婆用粗糙的手輕輕擦去九月的眼淚，\"到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別讓外婆擔(dān)心。\"九月緊緊抱住外婆，感受著外婆溫暖的懷抱，這一刻，她多么希望時間能夠靜止。

離開外婆家時，外婆執(zhí)意要送九月到村口大榕樹下。夕陽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她拄著拐杖，白發(fā)在風(fēng)里凌亂，九月一步三回頭，看著外婆那佝僂的身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孤單。\"放假就回來，外婆給你做愛吃的東西。路上小心，到了記得打電話......\"直到九月的背影消失在土路上，那抹佝僂的身影還在原地久久佇立，久久不愿離去，像棵守望的老樹。

九月走在回大姨家的路上，晚風(fēng)輕輕吹過，帶著桂花的香氣，也帶著外婆深深的牽掛。她緊緊握著手中的紅布包，仿佛握著外婆的手，心里默默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不辜負(fù)外婆的期望。她知道，無論身在何處，外婆的愛都會一直陪伴著她，成為她最堅(jiān)強(qiáng)的后盾。

從外婆家出來，九月踩著暮色往大姨家走。天邊最后一抹晚霞把云層染成蜜色，蟬鳴漸歇，晚風(fēng)裹著稻田里的清香撲面而來。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嫂子站在院門口張望，月光給她的身影鍍上一層銀邊，圍裙上還沾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面粉，像撒落的銀河。

\"怎么不提前說聲？\"嫂子嗔怪著接過她手里的包，掌心的溫度透過帆布包傳來。還沒等九月回答，嫂子已經(jīng)拉著她往廚房走，\"鍋里燉著你最愛的蓮藕排骨湯，再晚些可要涼透了。\"灶臺的火光忽明忽暗，映著嫂子被油煙熏紅的臉，案板上整齊碼著切好的土豆片，每一片都保持著她最愛的一指厚，邊緣還帶著新鮮的淀粉白霜。

灶上的砂鍋咕嘟作響，排骨的香氣混著蓮藕的清甜在狹小的廚房里蔓延。嫂子揭開鍋蓋，熱氣瞬間模糊了她的眼睛，\"快嘗嘗咸淡。\"木勺舀起的湯汁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九月吹著熱氣輕抿一口，熟悉的味道里似乎還藏著嫂子偷偷加的當(dāng)歸味——那是她每次感冒時，嫂子必煮的秘方。

此后的日子，嫂子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進(jìn)鍵。晨光熹微時，廚房的煤油燈總會比雞啼更早亮起。九月常被門縫里漏出的昏黃光線喚醒，透過窗欞望去，嫂子戴著老花鏡捧著手機(jī)，鼻尖幾乎要貼上屏幕。手機(jī)屏光照亮她專注的眉眼，瀏覽著有關(guān)九月要去哪所大學(xué)的網(wǎng)絡(luò)圖片。

\"這是你要住四年的地方，得摸清楚。\"某個午后，嫂子把寫滿注意事項(xiàng)的筆記本塞進(jìn)九月懷里。紙頁間還夾著片曬干的艾草葉，葉脈清晰如掌紋，\"聽說那邊比較干燥，這些面霜、護(hù)手霜帶上。\"筆記本扉頁畫著卡通太陽，底下是歪歪扭扭的字跡：\"遇事別慌，先給嫂子打電話\"，字跡邊緣暈開淡淡的水漬，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某個霧氣彌漫的清晨，九月被院子里的窸窣聲驚醒。推開木門，晨露沾濕的石板路上，嫂子正跪在行李箱前。手腕上的銀鐲子磕在箱角叮當(dāng)作響，刷子蘸著肥皂水，在箱角的凹陷處來回摩挲。連鎖扣縫隙里陳年的灰垢都被牙簽細(xì)細(xì)挑出，她時不時停下擦拭的動作，對著光線檢查是否還有遺漏。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晾曬的床單清香，在朝陽里蒸騰成朦朧的霧氣。

\"你快去睡覺，這些粗活我來。\"嫂子直起腰時，捶著酸痛的后腰露出笑紋，眼角的褶皺里嵌著細(xì)密的汗珠。她掌心的老繭蹭過九月手背，卻像羽毛般輕柔地替她掖好碎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