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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被騙的消息，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泛起層層漣漪，最終通過妹妹，傳到了爸爸媽媽的耳朵里。電話這頭，媽媽的聲音帶著焦急與埋怨，尖銳地刺向爸爸：“你怎么就同意九月辭去工作了呢？她要回去復(fù)讀，這么大的事兒你也點頭？你心里到底有沒有這個家？”媽媽的語速很快，每一個字都像是積壓了許久的情緒找到了宣泄口。

爸爸無奈地嘆了口氣，聲音里透著疲憊：“她都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翅膀硬了想飛，我能怎么辦？難道真把她鎖在身邊不成？”爸爸頓了頓，手中的煙頭在昏暗的燈光下忽明忽暗，“而且她都決定了，我不同意又能怎樣？”

媽媽卻不依不饒，繼續(xù)發(fā)難：“那你連送她去車站買票都做不到嗎？哪怕陪她在路邊等車也好??！不然怎么會發(fā)生這種被騙的事？沒被人家拐賣，只是損失點錢財，都算咱們家燒高香了！”媽媽越說越激動，聲音里帶著哭腔。

九月在一旁聽著爸爸媽媽通過電話吵得面紅耳赤，心里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難受極了。她默默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聲呢喃：“說的也是，還好沒被拐賣，要不然這會就見不到家里人了，不幸中的萬幸呀！”可那笑容里，滿是苦澀與無奈。

墨藍(lán)色的天幕如同一塊巨大的綢緞，悄然鋪展在海城的上空。幾縷殘陽宛如被遺忘的顏料，給云朵鑲上了金邊，余暉灑在爸爸出租屋的門前，給老舊的自行車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九月拖著新買的行李箱，金屬輪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打破了傍晚的寧靜。

爸爸蹲在自行車旁，粗糙的雙手熟練地擦拭著車座，那雙手上布滿了老繭和歲月的痕跡。自行車的鈴鐺早已銹跡斑斑，車鏈在爸爸的撥弄下，發(fā)出清脆卻又帶著一絲滄桑的轉(zhuǎn)動聲。

“上車吧?！卑职挚缟献孕熊?，寬闊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得老長，頭也不回地說道。九月輕嘆了一口氣，將行李箱綁在自行車后座，側(cè)身坐了上去。和小學(xué)五年級時不同，那時第一次來海城的她，會緊緊抱住爸爸的腰，興奮地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而現(xiàn)在，兩人之間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自行車鏈條的轉(zhuǎn)動聲和輪胎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街道兩旁的樹木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仿佛在低語著這場父女間難以言說的尷尬。

終于，爸爸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而又帶著幾分無奈：“九月，你也不小了，該理解我們做父母的難處?！彼⑽㈩D了頓，似是在組織語言，“養(yǎng)你們四個孩子，那生活成本有多高，你知道嗎？老家的新房子，因為缺錢，一直都建不起來。要是你和妹妹能一起打工，多省下些錢，房子早就蓋好了?！卑职值恼Z氣中帶著一絲埋怨，像是在指責(zé)九月的不懂事。

九月靜靜地聽著，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衣角，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望著爸爸那微微佝僂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在她的記憶中，爸爸總是那么忙碌，一年到頭，和家人團(tuán)聚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每次回來，也總是帶著一身的疲憊，很少有時間和九月交流。小時候，她總是盼著爸爸回外婆家看她自己，可當(dāng)爸爸真的回來時，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和爸爸之間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墻。

“要是房子建好了，你媽媽就不用出去打工，能安心在家照顧兩個弟弟學(xué)習(xí)。你看看現(xiàn)在，弟弟們調(diào)皮搗蛋，不就是因為缺少父母的管教嗎？”爸爸繼續(xù)說著，聲音中透露出一絲遺憾，“還有，要是房子早點建好，你媽媽也不會嫌棄家里窮，鬧著要離婚。”爸爸的話像一把把尖銳的刀子，刺痛了九月的心。

九月咬了咬嘴唇，輕聲說道：“我回去后一定好好讀書的，明年考大學(xué)。我一直夢想著能考上大學(xué)，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將來讓咱們一家人過上好日子?！彼穆曇糁袔е唤z期待，眼睛望向遠(yuǎn)方，仿佛看到了自己考上大學(xué)。

爸爸冷哼了一聲，自行車猛地晃動了一下，差點失去平衡?！澳阆肟寄拈T子大學(xué)？”他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明顯的不滿，“你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呢？復(fù)讀得花多少錢，你知道嗎？家里哪有閑錢供你去做這些沒把握的事！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實實在在地給家里減輕負(fù)擔(dān)?！卑职值穆曇粼谝雇淼慕值郎巷@得格外刺耳，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九月的夢想，在他眼里，賺錢才是最重要的。

九月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失望?！吧洗?，您不是同意我去復(fù)讀了嗎？我都說不用你們一分錢，我生活費也不用你們出一分錢。爸爸，在您心里，女孩子讀那么多書，真的沒用嗎？”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甘和委屈，“我努力學(xué)習(xí)，就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不想一輩子被困在這個小地方?！本旁孪肫鹱约涸趯W(xué)校里，為了取得好成績，每天熬夜學(xué)習(xí)，無數(shù)個清晨，當(dāng)別人還在睡夢中時，她已經(jīng)在背誦課文。那些努力的日子，此刻在她心中變得無比珍貴，可爸爸卻如此輕易地否定了她的夢想。

爸爸不屑地說道：“女孩子嘛，讀再多書，以后還不是要嫁人。學(xué)得好不如嫁得好，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你看看隔壁的小紅，初中畢業(yè)就出去打工了，現(xiàn)在每個月都能給家里寄錢。她前段時間還找了個不錯的對象，男方家里條件挺好的。你要是也能像她一樣，我們家也能輕松點?！卑职值挠^念很傳統(tǒng)，在他看來，女孩子的歸宿就是嫁人，讀書并不能給家里帶來實際的好處。

九月想起自己在學(xué)校里，為了取得好成績，每天熬夜學(xué)習(xí)，無數(shù)個清晨，當(dāng)別人還在睡夢中時，她已經(jīng)在背誦課文。她渴望通過知識改變命運，渴望走出農(nóng)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爸爸的話，讓她的夢想瞬間變得遙不可及。

“爸爸，您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您是理解我的，支持我讀書的?！本旁碌穆曇粲行╊澏叮霸瓉?，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您從沒有真正相信過我，在您眼里，我只是一個可以賺錢的工具?！本旁碌难劭魸駶櫫?，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夜晚的涼風(fēng)拂過，讓她感到一絲寒意。她覺得自己和爸爸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 ，如今爸爸卻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