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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卿退出書房后，抬手按了按發(fā)酸的左肩。

兩日奔波，舊傷有些發(fā)作。

連他都有些累，更別說跪了四日和他們一起趕路的顧辭。

只怕是更不好受。

這個念頭在心頭轉(zhuǎn)了一圈，腳步已經(jīng)不自覺轉(zhuǎn)向了后廚方向。

廚子見他來，忙躬身行禮。沈懷卿掃了眼灶上溫著的菜肴，淡聲道：“裝個食盒?！?

廚子手腳麻利地取來食盒，將幾樣葷素搭配的菜色放進(jìn)去，又添了碗熱湯。沈懷卿接過，道了聲謝后轉(zhuǎn)身離開。

問了個巡邏的守衛(wèi)得知，方才到此的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偏院。

偏院比想象中更僻靜。

沈懷卿在門前駐足，發(fā)現(xiàn)房門虛掩。

他抬手欲叩，又懸在半空。

若是人已經(jīng)歇下... ...會不會吵到他？

想到此，打消了敲門的念頭。最終只是用掌心抵著門板，極輕地將門推開。

剛踏進(jìn)，便見顧辭正坐在窗邊出神。

聽到腳步聲抬頭，見是沈懷卿，收回了那抹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擔(dān)憂，起身行禮：“主人。”

沈懷卿將食盒放在桌上，示意他坐下：“吃飯?！?

顧辭沒動，猶豫片刻后低聲問：“陛下... ...說了什么？”

沈懷卿掀開食盒蓋子，將飯菜一樣樣擺出來，語氣隨意：“沒什么，陛下?lián)膹?qiáng)行抄家會逼楊太守狗急跳墻，傷及百姓。想先找到太守府的調(diào)兵令符再動手?！?

他說得心不在焉，目光落在飯菜上。湯碗有些燙，他指尖蜷了蜷，又去擺筷子。

調(diào)兵令符...

顧辭在心中念了一遍。

隨后眼尖的發(fā)現(xiàn)沈懷卿的肩頭不太對勁。

“你有傷？”

沈懷卿擺盤的手倏地僵在半空，指尖發(fā)顫。

他垂下眼，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突然有些難受。

顧辭竟連這樣細(xì)微的異樣都能察覺，他不過是因?yàn)榕f傷酸痛，動作比平日慢了些，甚至刻意避開了左肩發(fā)力，可顧辭還是看出來了。

這得對他的舉止習(xí)慣有多了解，或者對他有多在意才能看出來。

而他呢？

他卻將這份赤誠碾進(jìn)塵埃里，用猜忌和冷待一點(diǎn)點(diǎn)磨盡了顧辭眼里的希望。

三年啊...

整整三年，自己是為何這么狠心的。

“... ...沒事。”他嗓音發(fā)澀。

顧辭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最終什么也沒問。

周遭氣壓太過低沉，沈懷卿輕咳嗽兩聲坐下，隨后拉開一張椅子。

“坐。”

顧辭感覺有些別扭。

他們表面上雖還是主仆，但早已不復(fù)從前。

尤其是在他親口告訴沈懷卿自己那不堪的心思后，他們之間便有了一層難以言說的隔閡。

若是從前，他定會毫不猶豫地跪地領(lǐng)命，低眉順眼地等主人先動筷，再小心翼翼地進(jìn)食。

可現(xiàn)在，他竟連坐下都遲疑。

沈懷卿指尖敲了下桌面:“顧辭哥聾了嗎？”

顧辭捏了捏手心，他不太習(xí)慣沈懷卿這么叫他。

“主人喚屬下名字就好?！?

“左右不過多了一個字，有什么區(qū)別？”

顧辭被問住了。

算了...

隨他吧。

顧辭入座。

沈懷卿將筷子推到他面前：“吃?！?

桌上菜色簡單卻香氣撲鼻，顧辭這才覺出餓來。

他剛拿起筷子，卻見沈懷卿并未動作，下意識道：“主人先?！?

“不用管我?！鄙驊亚淦^頭，語氣里帶著幾分說不清的別扭。

顧辭眨了眨眼，腹中饑餓感越發(fā)明顯。

他不再推辭，低頭專心用飯。熱湯入喉，連日疲憊似乎都緩解了幾分。

“吃完睡會?！鄙驊亚鋯?。

“你呢？還有事要忙嗎？”顧辭夾菜的手頓了頓。

“去和蕭公子商量，如何取得太守府調(diào)兵令符?！?

顧辭哦了一聲，繼續(xù)扒飯，眼底卻閃動了幾下。

沈懷卿看著他一口接著一口的樣子，眉頭不自覺地舒展了些。

窗外月色照進(jìn)，地面的兩道人影挨得很近。好似回到了他剛到顧家時，兩人一同吃飯的場景。

顧辭吃完最后一口飯，放下筷子時，一杯溫茶推到了他面前。

他怔了怔，抬眼看向沈懷卿，對方卻只是垂著眸，指尖搭在杯沿，神色很平淡。

顧辭喉間發(fā)緊，下意識抬手去接，卻又在半途停住，“您是主人，怎能做這些?！?

沈懷卿眉頭一皺，語氣微硬：“你能給我倒，我就不能給你倒？”

“... ...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顧辭啞然。

是啊，有什么不一樣？

可就是不一樣。

他是仆，沈懷卿是主。

他伺候沈懷卿是天經(jīng)地義，可沈懷卿為他倒茶 ... ...算什么呢？

若是六七年前。

這茶他一定毫不猶豫接過。

可現(xiàn)在，他怎么敢。

他不知道沈懷卿是在耍他，還是在試探他。反正二者的后果，他都不想承受。

顧辭抿唇不語，沈懷卿忽地收回手，站起身，將碗筷一一收回食盒，動作很是利落。

“睡吧?！彼嗥鹗澈校D(zhuǎn)身往外走，“我走了?！?

顧辭望著他的背影，心頭一顫。

沈懷卿好像生氣了？便下意識喚了聲：“主人?！?

沈懷卿腳步停下，卻沒回頭。

顧辭咽了口唾沫，輕聲:“您也早些休息?！?

沈懷卿沒應(yīng)，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片刻后抬步離開，房門輕合。

沈懷卿走后，顧辭靜坐片刻，忽地從袖口抽出一張薄紙。

紙上是幾行潦草字跡:那商隊并非尋常商旅，實(shí)為太守府私兵假扮，押運(yùn)白銀出城。車隊已至城外十里處密林，速來，遲則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