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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治愈

晚上八點，陳一航回到家里，提著一個購物袋，里面是掛耳咖啡和兩本幼兒食譜。

在玄關(guān)，一個陌生的男人接過他手里的東西，點頭問好。

“陳總，我是莊豹，董事長的保鏢。那時，是我接的您的電話?！?

池虎走出來，說，老板回來了，在茶室。

平層有一間茶室，和所有其他地方的裝修風(fēng)格都不一樣，是宋代的風(fēng)格，盤膝而坐，圍爐煮茶，一枝梅，一軸泛黃的古卷。

窗子能看到公園，冬天落雪的時候，意境特別美。

地上滿鋪著四方軟墊，乍一看像棋盤。

李想披著一件駝絨圍巾，還是襯衫西褲，枕著手臂趴在茶幾上，蜷成很小的一團(tuán)，臉對著窗外。有人進(jìn)來，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

陳一航心里恍惚了下，仿佛看到了去年受傷的李想，那時他坐著輪椅，腿部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沒有力量，不自然的狀態(tài)。

他過去，摸摸李想的臉頰，冰涼的。

李想睡著了，看面色很虛弱。

陳一航的手緩緩下移，摸到他的頸動脈，是跳動著的。

李想壓著自己的左手臂，看不到手環(huán)，但沒有預(yù)警提示。

剛才，池虎告訴陳一航，李想這段時間其實沒有出差，是在住院，下肢癱瘓。

陳一航跪坐下來，抱著李想，輕聲呼喚。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李想的生命力像是在急速流失。

陳一航閉了閉眼，強迫自己鎮(zhèn)定。

如果失去李想……

他不敢想了。

他環(huán)過李想的腰腹把他拉起來，讓他的左臂搭在自己左肩膀上，反手摟著他的腿，將他背在后背上。

他好像什么都很有把握，能一肩扛起全家的性命，可是他自己輕飄飄的，像羽毛。

陳一航反思，我不夠心疼自己，可是，我也不夠心疼你。

他背著李想在茶室里慢慢地走，在這幾十平米的空間里轉(zhuǎn)圈，恍惚記起，以前李想愣神或者心煩的時候，自言自語念過一首詩。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yuǎn)道。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這首詩，不好，不要念這個?！?

李想醒了，但沒有力氣，勉強抬起頭貼了貼陳一航的側(cè)臉。

“放下我，你身體不行。”

“沒事，你還不如一袋苞米?！标愐缓筋嶎嵥?，走出窗邊，身體搖搖，哄孩子似的。

李想無聲地笑起來，EV集團(tuán)董事長＜一袋苞米。

“我知道你住院了，是剛知道的。你不跟我說??？”

李想實在沒精神說什么了，他默默流淚，眼淚滴在陳一航的鎖骨上，被繃帶吸收。

陳一航把他放下，抱住了他，摩挲他的耳后和側(cè)頸，一遍又一遍喚醒身體心靈雙重憔悴的他。

李想像是睡了，又像是死了。

“想想。”

陳一航輕聲在他耳邊說：“想想，醒一醒?！?

李想的眼睛微微睜開一些。

“你叫我什么？”

陳一航分開些距離，一手環(huán)著李想的后背，一手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無限溫柔。

“想想，想想?！?

李想眉頭皺起來，有些東西失落太久，再找回來時，陌生的令人痛苦。

他一下?lián)湓陉愐缓郊绨蛏稀?

“你再說一遍?！?

陳一航心疼不已，抱住他，撫摸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輕輕的。

“想想，想想?！?

李想淺淺地吸一口氣，哭出了聲。

“你別恨我，是我沒用，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欺負(fù)你?？墒橇_非往天臺上一站，集團(tuán)股價要跌幾層樓……我別無選擇，只能把他勸回來，好言安慰。我要收拾他，不是收拾他一個人，是層層疊疊的商業(yè)合作，是許許多多的的利益糾纏。到那時，所有人都會來勸我，會以各種手段逼我妥協(xié)。我說句你可能會很嫌棄我的話，如果我單身，他以死相逼要我，我也就讓他……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他抱緊陳一航的肩膀，汲取他身上一點熱量。

“一想到那些明爭暗斗，我好累啊?！?

“知道的，他是在騙我。我明白你的，我相信你的。或許他喜歡你，但你是我的，你是我一個人的。你只屬于我，要記得哦。”

李想虛虛地環(huán)著陳一航的肩膀，無力地后仰著，全靠陳一航支撐著他。

這份心意讓他很感動?？墒牵杏X不到自己的血脈流動，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

得知超超離世，李想從書房的梯子上摔了下來，他是坐著輪椅回國的。

后來被綁架，哪怕腿沒有受傷，可是他也還是站不起來。

他太累了。

從兩歲開始，被丟到一個野獸環(huán)伺的世界，誰問過我愿意不愿意？

可是，我得活下去。

我只能拼命努力假裝堅強，假裝自己不在意，假裝自己很有把握。我心里拼命地計算得失計算利弊計算概率，就是為了贏，就是為了搶一點點時間，我比你更快得出正確答案，我就贏了。

我比他更快地浮上海面，呼吸到第一口空氣的時候我就贏了。

我拿到繼承權(quán)，我就贏了。

我成為董事會首席，我就贏了。

我接回了親弟弟，我就贏了。

我拿下了鹿苑的陳一航，我就贏了。

可是，不是的。

到頭來，我為什么要贏？我贏來了什么呢？

我愛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我沒有任何辦法，我贏的這些東西一點幫助也沒有。

虛無的人生路再也沒力氣往前走了。

“一航?！崩钕氲难蹨I順著臉頰流淌：“一航哥，你別不要我?！?

陳一航的動作停了停，抬頭看著他，臉頰貼著他的臉。

“想想，這個名字不好，多思多慮，所以累。我給你換個名字，叫你小狗狗?！?

李想雙手扶著陳一航的肩膀，下意識地挽住他的后頸，被他的眼神深深地蠱惑了。

陳一航將他托起來一些，又落回原位，依舊盯著他的眼睛，眼神溫柔。

“小狗狗?！?

李想被他的眼神蠱惑了，一個聰明人變得呆呆的。

“小狗狗沒有責(zé)任，小狗狗的使命就是快樂。春天，在青草地上撒歡，追蝴蝶，染得一身草綠色。夏天吐著舌頭，在房后濕潤的沙土地上挖個大坑，把自己喜歡的寶貝埋在里面，過兩天再去找，找不到了，也許忘了具體位置，也許被鄰居家大黃偷走了。那又怎樣呢？小狗狗還有很多很多的寶貝。秋天，去菜地里，喜歡什么吃什么，香瓜、西瓜、西紅柿、紅薯、南瓜、玉米，每一樣都甜甜的。新鮮的水稻打成米，煮成米飯，晶瑩剔透的，散發(fā)著迷人的香氣，小狗狗也要嘗嘗。小狗狗什么工作都不用做，吃就要吃最好的，小狗狗的舌頭可靈了，知道什么最好吃。冬天，在雪地里打滾，全身的毛發(fā)變得干爽蓬松，小狗狗長大了一圈，已經(jīng)是威風(fēng)凜凜的樣子了。殺豬了，宰羊了，過年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好吃的，吃都吃不完，撐得好飽好飽啊，小狗狗被主人抱在溫暖的懷抱里揉揉肚肚，得到晚安吻，安然睡去，什么都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