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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交錯的電線似粘附絕望的蛛網(wǎng)，被無數(shù)路桿所支撐。抬頭看去，纖細(xì)的電纜似牢籠的柵欄，將象征自由的天幕遮蔽得密不透風(fēng)。

摩天大樓聳立于城市之內(nèi)，滿不在乎地向陰暗的角落降下陰影，掩蓋起無人聆聽的悲鳴與哭泣。

飛蛾撲火，也許是一件可悲之事。而更為可悲的，是無力的飛蛾，至出生之時，便無從窺見一絲火光。

袁悅詩奔跑于狹窄的街巷中，香煙與油污的氣息被她甩在身后。斑斕的宣傳單張似臟黑的積雪，殘缺地落在街道兩旁，卻又被她急促的步伐所踐踏，徒留平底的鞋印。

老舊的居民樓似竹林般密布，緊密地相連在這個街區(qū)?？照{(diào)外機(jī)的銹跡蔓延至老化的水管，讓滲漏的水珠順著墻身，沿黃褐的斑駁痕跡，流淌而下。

污水滴落，滴滴答答，呼應(yīng)著袁悅詩近乎失控的心跳、腳步，在落地的瞬間轟然破碎。

終于，她的腳步稍稍放緩，來到一棟只有五層的居民樓前。她沖入那扇早已松脫的鐵閘后方，氣喘吁吁地踩上樓梯。

袁悅詩感覺著石質(zhì)扶手的刺痛，卻顧不上停歇，反而越跑越快。

三層的距離，一瞬即逝。

回到家門前，她步伐輕盈，對攔路的雜物與建筑廢料所在了然于心。一一躍過阻礙，袁悅詩終于回到了那個勉強(qiáng)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站在家門的不遠(yuǎn)處，袁悅詩向側(cè)前方看去，終于理解了弟妹感到恐懼的來源。

“你還是個人嗎？在外面幾個月沒回來，一進(jìn)門就問我錢在哪里！”

“我回家拿點(diǎn)錢怎么了！我又不是沒給家里掙過錢！”

女聲與男聲，委屈和不甘，憤怒和不滿。

拋妻棄子的人突然回家，然后從罵戰(zhàn)升級為家暴。這是常有的事情。

“你給家里掙錢都是多少個月前的事情了？！”

“臭婆娘，你什么意思！”

話音剛落，便是硬物摔落，以及一陣混雜著惡毒咒罵的尖叫聲。

“你喜歡在外面陪哪個女人睡，我管不著！”

她的聲音充斥著不安的顫抖，卻依舊需要在孩子面前強(qiáng)撐起自己的氣勢。

“但你別動我和孩子的錢，我們還得過日子！”

在生存的壓力下，即使是再溫柔的人也會被逼成潑婦。

“這全是我辛辛苦苦掙的！”

“去你媽的！你是我老婆，我從自己家里拿點(diǎn)錢怎么了？”他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屑和輕視。

“你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想起自己在外頭還有個家，是吧！”

接著，巴掌聲在空氣中回蕩。伴隨著重物摔落在地的沉悶聲響，氣急敗壞的嘶吼隨之襲來。最后，角落里孩子傳來微弱的悲鳴，無人關(guān)心。

袁悅詩凝視著鄰居的動靜，謹(jǐn)慎地收斂起腳步聲，躡手躡腳來到自己的家門前。她從門外的孔洞看進(jìn)屋內(nèi)，袁悅雪與袁悅遠(yuǎn)緊縮在床邊的角落，相互依偎，似無助的小動物般顫抖。

袁悅詩心中一陣酸楚，連忙往門口走去，想要沖進(jìn)屋內(nèi)擁抱自己的雙胞胎弟妹，安撫他們?nèi)跣〉男撵`。

然而，暴怒，是會令人進(jìn)入極其敏感的狀態(tài)。哪怕是細(xì)微的風(fēng)吹草動，亦會被它精準(zhǔn)捕捉。在袁悅詩快要走到門口時，家暴男突然轉(zhuǎn)過頭，怒視著走廊上的袁悅詩。

他頂著個大肚皮，指著袁悅詩便破口大罵：“死丫頭，你看什么看！”

在袁悅詩被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得停在門前。

“臭男人，你兇什么兇！”

此時，清亮的聲音響起。袁悅詩茫然地扭頭看去，莎萊娜正站在樓梯的轉(zhuǎn)角處，毫不畏懼地指著家暴男，罵了回去。

男人愣了愣，對這種破地方會冒出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女孩感到震驚。當(dāng)反應(yīng)過來后，他伸出指尖懟向樓梯口，連問話都充斥著攻擊性。

“你又勾芭誰?。俊?

“不好意思，我們朋友住這邊，你嚇到她家的孩子了。”

面對男人的質(zhì)問，周琴提著兩個購物袋，也出現(xiàn)在莎萊娜的身后，并冷靜地向他解釋清楚情況。

周琴緩緩穿過那一地雜物，走到了袁悅詩身邊。他輕輕推了下袁悅詩，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進(jìn)屋，安撫孩子要緊。

袁悅詩心領(lǐng)神會，連忙轉(zhuǎn)身走進(jìn)房間，留下周琴和那個男人對峙。

男人見狀，更加惱怒，“你！”

周琴毫不示弱，一針見血地說道：“你這已經(jīng)屬于家暴了吧？”

“關(guān)你什么屁事！”

周琴被那夸張的聲浪震得耳朵生疼。他揉了揉耳朵，卻沒有被男人的氣勢所嚇倒。

“順便說一句，我剛剛報警了?！?

他無比冷靜，直接將手機(jī)屏幕展示在對方眼前，甚至打開了免提，讓警方的對話變得清晰可見。

電話那頭，警方的聲音傳來：“好，地址沒錯吧？我們現(xiàn)在就讓附近的派出所的民警去一趟，家暴的情況怎么樣？有人受傷了嗎？”

周琴刻意看了家暴男一眼，然后對著手機(jī)說道：“現(xiàn)在家暴的行為暫時停了下來，可是女方好像摔倒了，家里也砸爛了很多東西?！?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也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聽著情況比較嚴(yán)重，我們的人已經(jīng)加快步伐，趕在路上了。”

這時，家暴男突然發(fā)出一聲怒吼：“我告訴你，可別多管閑事！”

即使是警方的人員，聽見家暴男那么囂張的聲音，也不禁愣了愣。不過，電話里很快又傳來了聲音，通過語音直接與家暴男對話。

“你好，電話對面的聲音是那位家暴的施害者嗎？”

周琴擋在莎萊娜身前，免得對方突然襲擊，傷害到自己的另一半。

“對?！?

聽見周琴確切的回應(yīng)，警方的聲音變得嚴(yán)肅而堅定：“這位先生，請你馬上停止現(xiàn)在的行為，我們的公安人員已在路上了。”

周琴與電話里的聲音，仿佛是一對默契的搭檔，持續(xù)不斷地向?qū)Ψ绞┘有睦韷毫Α?

“等到警察來了，你可就麻煩了?！?

周琴的語氣越發(fā)嚴(yán)厲，“我勸你收手，自己走吧?！?

當(dāng)周琴打開了免提，一邊報警，一邊與那位男人交談時，莎萊娜艱難地跨越了走廊上的垃圾與雜物，接過周琴手中的兩個購物袋，走進(jìn)了袁悅詩的家中。

門鎖并不牢固，甚至可以說是形同虛設(shè)。莎萊娜越過門檻，這才直觀地看清了袁悅詩的家。

床頭緊靠著一張整潔的書桌。桌上，教科書整齊地堆疊在旁。在教科書的側(cè)面，幾本被翻得起皺的散文集與小說被妥善照顧，毫無灰塵。

床尾，衣柜的木材微微發(fā)潮，卻依然干凈整潔，承擔(dān)著一家人的儲物需要。

這個僅有約四平方米的空間，在袁悅詩的悉心打理下，顯得井井有條，無法以雜亂形容。

在床鋪的邊緣，袁悅詩正跪在地面，將年幼的弟妹抱在懷里，輕聲安撫。弟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緊緊地縮進(jìn)袁悅詩并不寬敞的軀體之內(nèi)，尋覓著可靠的溫暖。